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火车窗外的灯火零零星星,车里的人们也逐渐沉寂。而火车好像承载着一车人沉重的故事,依然拼命地往前爬行。
火车是很特别的交通工具,它让那些天涯的同路人聚在一张小方桌前,聊得痛快淋漓,无所顾忌。
然后谁到了站,谁下车,随后又有新的人上来,继续聊他们的人生。
所以不管你来自哪里,也不管你是誰,更不用管你过去经历了什么,只要我们此时此刻坐在一起,我们就是一桌人,一桌天涯的同路人。
深夜时分,人很容易面对自己的内心,我们总在夜深时候表达些什么,或许是因为在白天的时候积压得太多了,所以想在夜晚得到一些释放。
有时候我们没有任何目的,我们只是想说出来而已。
已经是夜深了,火车上的人开始了他们的故事,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在谈论自己的人生。
有的人会显得自己高明,总给对方人生来几番指点;有的人显得自己善意,总感叹对方的不幸;有的人也开始吹嘘曾经自己怎么样成功,只可惜...
最后的总结一般都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多难都要紧咬牙关...
我正好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呆呆地望着窗外。根本不想理会任何人,大概是一副好冷的姿态,即使是一桌人,也没有人愿意理我。
我望着窗外,想着在北京发生的事情,心里又一阵发寒。现在已经欠那么多钱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未来的生活,我还能不能好起来......
正是我在纠结和难受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低沉地人说:“我们工地死人了...下雪路滑......被车滑下撞...死了...
死人?我被这个字吓到了,瞬速回过头去看是哪位说的。
只见一位大叔,他本分地坐着,黝黑的脸庞,微微皲裂的厚嘴唇。那大大的手和我父亲的很像,都是大手,都是满手老茧。
他在说这个事情的时候,脸上抽搐了一下,眼里瞬间含着泪,他的语速很慢,中途哽咽几次,很吃力才把话说完。
那时候,我们一桌人都沉默了,看着他艰难的语气,真担心他忍不住哭出来。
大叔是贵州人,他经过朋友介绍来到北京工作的,所谓的工作就是到工地去做苦力。他从家里出发到火车站,然后再坐火车到北京西,整个路程30多个小时。路途漫漫而艰辛,只为了一份苦力的工作。
他住在北京二环地下室,每天早上5点起床,要坐80公里的大巴车到工地,每天到工地的时候都八点多了,有车接送,工地也包吃包住,每天全天薪酬是200元。
大叔的工地是在山腰上,由于那坐山的山路还不健全,他们的车只能在泥泞的路上一路攀行,北京的三月都还在下雪,有雪都泥泞烂路特别容易打滑。
每一次车上了一个陡坡,很容易又滑了下来,几次打滑差点翻了车。车上的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绷地紧紧的,他们死死地捉住能让自己稳住的东西,一车人都的心都在向上天默念这什么......
他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为了出卖自己的体力,为了可以让自己可以挣到一点点钱,他们睡觉同一个地下室,坐在同一辆摇摇晃晃的车上。
这不就是命吗?
他们都知道这里危险,他们都知道自己随时可能会出事,他们明明都知道。可是他们都在等,好像在等一声发令枪,喊他们解散罢了。
果然那声发令枪还是响了。
一个大雪早晨,路况本来就复杂,雾还特别大,拉材料的泥头车,在山腰上挣扎了又挣扎,因为满车重型材料,车不好控制,在山腰上猛然往下滑落,碾死了两个人...
然后大叔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死的人里面有一个是睡在他对面的工友,来自吉林。
他去世前的一个夜晚,大家都在床上躺着,他和大叔说了这番话。
他问:“你去过长城吗?
大叔:“没有。”
他说:“等太阳出来了,我们放假一起去吧,听说不用爬的,游览车”。
他又兴奋地说:“不到成长非好汉啊,难得来北京.....”。
我不知道那晚的对话持续了对久,我没敢问,只知道大家都沉默了,沉默地特别可怕。
后来我旁边的啊姨我问他:“你挣到钱没有”。
他咽了下口水:“说挣了100块”。然后脸转向另外一边的车窗。
原来他来北京六天了,由于工地下雪,没有办法动工,只干了半天的活。他们每天去到工地都只能在那里看着茫茫白雪发呆,然后祈祷太阳快一点出来。
这个场景怎么那么相似。
当年在青海湖边,我遇到那个阿姨和大叔,他们从西宁来到青海湖边的工作,他们开了拖拉机,拉了一车木材到青海湖边。
那天下大雨,啊姨两只红润的眼睛和我说:“没挣到钱...”,然后把头转向一边抹泪。
青海湖边的啊姨和大叔,你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想你们,虽然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相见,但我好希望善良的人都好好的。
离开北京的那天出太阳了,阳光特别温暖。可惜那个说出太阳要和大叔去长城的人不在了。
火车依旧努力地往前,车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一样的故事,在这辆火车上,多少人在这里欢声笑语,多少人在这里轻声叹息,有多少人在这里转头泪隐...
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多难都要紧咬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