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 再 给 我 发 好 人卡 了
我 不 是 什 么 好 人
她一向是个好人，她一直这么觉得，直到昨晚在公交车里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下班高峰期，像往常一样没座儿，于是她找了一个靠座有把手的位置，站稳。
幸运的是，才一站地，她眼前的姑娘就下车了，她赶紧坐好，这一定是神在眷顾一个姨妈期的少女。
这时一个大妈带着一个小男孩冲了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未遂。
她有些吃惊，显然这一老一少是不远万里抢座来了，她定了定神，觉得于情于理都该让座，于是她收起手机，刚要起身。
大妈张口就骂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素质都没有！跟一个孩子抢座儿！”
一句话招来一堆看客，大家纷纷都歪过来脑袋往她身上瞅，火辣辣地，像钉子一根根扎到脸上，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说她，甚至有“路见不平”地勇士伸手去拽她袖子。
她眼睛一红，朝着众人大吼，“谁他妈动我一下试试”，然后插上耳机，一路坐到了终点。
那天晚上她一夜没睡，因为这件事做得不符合她一向遵循的价值观，她惴惴不安地告诉我，她甚至体会到了做坏人的快感。
她说她做过沪漂，也做过京漂，不管在外边过得有多艰难，都始终努力活得阳光，她半夜给寝室舍友陪过床，公交车上只要有座一定会让，别人有难处问她借钱只要有就一定拿出来救急……
但那天的一切，大妈的劈头盖脸，众人的不分青红皂白，都让她觉得这辈子做好人都没有得到好报。
她问我，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做好人？
我说，好人不等于就活该任人宰割，做好人主要是为了自己心安。
不是吗？你气鼓鼓地假装“坏”了一回，却一整晚都睡不安稳。
如果好人就等于不能拒绝、只能毫无底线的忍辱付出，那我倒是愿意做个遵从内心的“坏人”。
离开青岛时，我曾在网上发了一个转让学校健身卡的帖子。
一张500块的季卡，还剩两个月多。
一个小姑娘打电话过来，问多少钱，我说200吧。
她想了想说，能不能100？反正你走了也用不上了。
我乐了，说，行。
她想了想，又问我能不能白送她，然后说了一通自己的穷逼现状与不容易，最后一句还是“反正你走了也用不上了”。
我略感不爽，但想想也无所谓，觉得只要留给了有用的人，也值，于是又说行。
她颠颠约我健身房门口见，要我把卡赶紧给她，估计怕晚了便宜被别人占了。
我在门口站了大半个小时，也没见到人影，反复看了电话，确定没有人打进来后，就主动拨通了她的号码。
“不好意思啊，我临时有事儿，今晚要跟朋友吃饭，要不然你给我送到东苑博爱后边奶茶店吧，那个店我熟，我平常东西都搁那儿。”
what?我住西苑你让我送东苑？
见我半天没吱声，她又说，不然你快递给我也行。
我差点笑出声来，萍水相逢，我白送你一张健身卡，不辞劳苦下楼溜腿给你送过来，你临时放人鸽子连个电话都没有，这下更屌，还得让我外搭一个快递费给您寄过去。
我说，不转了，姑娘。
电话挂断，她接连发信息，破口大骂，说我是言而无信的碧池，说我自私到宁可一筐橘子放烂也不肯跟人分着吃……
临走前把健身卡送了歌斐木楼下卖包子的大妈，因为她家的包子卖1块2一个，经常找零找不开，但她都一一记着，下次去，她一准还清。
大妈推辞再三，连连感谢，送了我一袋包子。
我始终觉得，好人坏人不说，要做人，心中还是要有明确规则感，而不是像疯狗一样追着撕咬别人的友善。
而恰恰，总有些人，把好人，理解成了一群便宜比较好占的人。
遇到这种人，必须“坏”得干脆。
现实世界里有很多灰色的东西超越了我们理解的因果报应。
你一生坦诚热情，但还是会有人欺骗你；你资助过贫困学生，但钱一打晚了就会有人骂你；你好心拔刀相助，但还是会有人讹你……
于是很多人做了半生好人后，被不知感恩的群体恶意虐得肝肠寸断，一怒之下摔了个脸子，别人下次跟你说话反而敬畏了三分。
卧槽，既然这样，谁他妈还想做那种软蛋好人啊？
如果你温暖过的人，他们都会忘记，如果你善待过的人，他们会掉过头来笑话你，那我们会不会为自己曾经的温暖和善意而感到不值？
那我们善待世界、善待别人的意义何在呢？
很多好人都在经受着各种不公的摧残，他们的很多善行经常会被遗忘在黑暗一角。
想做好人，如果不足够坚强，很难坚持下去。
有一年我在车里等朋友下楼，窄窄的胡同里，有一辆白色现代车在动，看样子是要跟另一辆停在胡同边的车错车。
显然是个新手，车子出来了，却把那辆停在路边的车子前脸蹭掉了一大块车漆，现代车主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往四周撇了一眼，一脚油撒丫子跑了。
显然她没有注意到坐在车里看到事发全过程的我，我不但看到了，还用手机全录下来了，我不但录下来了，还把她车牌号抄了下来。
于是给那辆被剐蹭的车主留了条，塞到雨刷器底下，后来他顺利解决了一切。
站在路人的角度，嗯，可以啊，哥们，大快人心啊。
站在被剐蹭车主的角度，嗯，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啊。
站在逃逸的车主角度，你个傻逼，关你屌事。
所以，我是好人吗？我不知道，有人骂我，有人感激我，也有人觉得我闲得蛋疼。
去年跟朋友回青岛，餐厅门前倒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摩托车，后视镜被撞掉一个，停好车后朋友四处找车主，连续找了几个商铺的老板，都不知道车主是谁。
于是他留了条，让车主联系他赔偿。
当天晚上他收到了这样一条信息：“没有关系，车子没什么大问题，花不了多少钱就不用赔了，欢迎再来青岛，愉快。”
很多人会因为一个人，一件事，对一个城市产生好感。
很多人也会因为一个人，一件事，对一个城市产生抵触。
我始终觉得，这个世界的善恶存在着大循环的定律，好报没着急给到你，也许是时间问题，也许是换了一种方式给了别人。
人性上决定着，每一次利他行为的背后，都有期待回报的潜意识。
每个好人其实都有所图。
有人图一个“好人的名誉”，有人图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有人图世道轮回的心安，也有人图人性中的善。
但越来越多的人，把好人活活逼成烂好人。有的人理解不了，所以走向极端，拒绝行善，有的人皱皱眉头，蜕变成了黑暗强者。
事实上，做“坏人”，更需要胆量。
我倒是更愿意做个“坏人”，不需要被所有人认可，不需要全盘原谅，不需要被当成一个人人可以捏着玩还不许翻脸的怂蛋。
其实，多数人一生所做的努力，只是想成为一个不坏的人，然后办点符合自己价值观的好事。
足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