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欲绝的黑子一瞬间竟然动摇起自己的信念。
不!
坚决不回去!没有挣到钱,死也不能回去。
他不愿再看到班上那些可恨的男孩的脸。那些男孩的脸上写满了对黑子的蔑视。只要想到那些脸,黑子心里的凄楚悲凉便立马变成了愤怒,他狠狠地对着空气锤了一拳。那股一定要挣到校服钱的信念又重新坚定了起来。
黑子忧伤地徘徊在离家五六十里地的小镇上。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那该死的校服钱挣够了才回去。他也坚信自己一定能挣到那该死的五十四元钱。
风渐渐地大起来,黑子紧紧地抱着自己冰冷而僵硬的身子。又饿又冷的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这冬日寒风的侵袭了,这时他多么渴望能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暖和暖和自己的身子以及那可怜的胃。
一想到热气腾腾的面条,黑子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颤抖得更加厉害了。黑子无力地抱着自己的身体,那身体里仅存的热气与力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被冷风吸干。那贪欲甚足的冷风似乎并不打算轻易地放过眼前这个已经毫无力气反抗它的男孩,它好像要把这个男孩身上的热气力气完全吸干才肯罢休。
面条,香喷喷的面条!黑子伸长脖子狠劲地咽了咽不知何时涌上喉头的唾液。
他又抬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要驱赶自己脑袋里那些翻腾不停的画面,那些成千上万的画面只有一个相同的影像,每个画面的中央都孤零零地放着只碗,那大斗碗里堆着高高的面条,泛着油花的汤水慢慢地一点点地顺着碗沿往下流淌,氤氲的热气把香浓的味道轻轻地送到人的鼻腔里。
黑子轻轻地打了个激灵。
快停下,快停下!不能再想了,幻想会毁了自己。
黑子抑制着自己的幻想,他不能放纵自己,他不能任由幻想牵着自己的思绪掉进那可怕的陷阱里,尽管那陷阱里全是他向往已久的面条。
口袋里没有一毛钱,他到哪里去给自己弄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黑子抱着越来越僵冷的身子,漫无目的地在小镇上徘徊着。他从这条巷子走到那条巷子,再从那条巷子走到别的巷子。这个小镇子上交织错杂着许多许多条古老的巷子,怎么走也走不完似的。
路走不到尽头,希望是不是也没有尽头?
黄昏的时候,风更大了,没多久,阴沉的天空就飘起了毛毛细雨。冷风夹杂着冷雨一个劲儿地直往黑子脖子里钻,冰凉的雨点贴上温热的皮肤,冷得黑子触电般一惊,他不停地打着寒颤。那种冷有股强烈的刺痛感。
黑子慢腾腾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缩了缩脖子,随即又耸了耸肩膀,他想借助这一系列动作甩脱掉一点冷意,但显然这种念头是多么无望。这些动作根本没办法抵抗冷风冷雨的摧残。
也不知又向前走了多久,黑子拐进了另外更加一条狭长幽暗的小巷子。
这是这个镇子上随处可见的许多小巷子里的一条。巷子中间是一条狭窄逼仄仅容三个人比肩而过的石板路。年代久了,那些石板大多已被磨得像镜子一样锃亮,而有一些石板早已松动,踩在上面不经意地就会发出“咯咚”一声响。石板路两旁是高高低低的破瓦房,那些房子紧紧地挨在一起,像一群依偎在一块儿慢慢老去的衣衫褴褛的人,只能凭借着彼此的力量熬着剩下的不多的岁月。
黑子慢腾腾地挪动着自己的双脚,他故意地抬高双脚一块一块地踩着那些不知什么时候会“咯咚”一声响的石板。那些“咯咚”“咯咚”的声响会让他心里暂时有一小会儿的愉快。
咯咚!咯咚!咯咚!
冬日的黄昏里,只有冷的风,冷的雨,冷的人。
毛毛雨还在不急不躁地落着,刚一落到石板上那些调皮而可恶的小精灵就不见了,石板上连一点点儿水渍都看不见。不过,条石板最终还是慢慢地被那些不知疲倦的小家伙们给濡湿了。雨水在石板上一点一点地积聚着,大大小小明汪汪的水凼仿佛是条石板千万只明亮的眼睛。
黑子垂头丧气地抱着自己快要冻僵的身子,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在路上不知所归的踯躅着。
雨水渐渐也濡湿了黑子的头发、衣服,他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雨。黑子好像被冻傻了,任由着自己变成一尊在冷风冷雨中缓慢移动却不会思考的雕像。
小巷深处隔上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盏昏黄的路灯,那些昏暗的路灯是为夜归的人儿亮着的。
昏黄的灯光向四周安静地散落开去,最后轻悄悄地落在雨夜的湿漉漉的石条板上,那些锃亮的大石板被柔和的光线照亮着,便更像一面面晕着黄光的镜子。黑子看着那些狭长暗哑的黄光,心一点一点地暖和过来。他循着灯光慢腾腾地往前走去,像一只小小的只知道扑火的飞蛾,很傻也很勇敢。
他追逐着光前行,现在他迫切地需要光和热,还有温暖。
一股似有非有的肉香味随着冷风冷雨慢悠悠地钻进了黑子的鼻腔里,浑身冷透了的黑子猛地打了个寒颤。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