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君语:
宋徽宗的审美,是古代帝王审美的巅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用生命,活出了美,活出了自己。
“天下一人”,这是宋徽宗赵佶的个性签名。
古人称之为花押,用于书画作品的题款。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要写这样的花押,闲闲几笔,两横却相隔甚远,一撇一捺,像是随意落下。
但“天下一人”这四个字,或许只有他担得起。
只有他,将大宋王朝断送了,自己也成了阶下囚,客死他乡。也只有他,将一己之力的审美推向全中国,甚至影响了千年。
多少年来,人们对他毁誉参半,恨他亡了国,却又无法忽略他在审美上的巅峰造诣。
宋徽宗的审美,若用两个字形容,便是极致。
18岁之前,赵佶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当皇帝。
他是端王,从小爱美爱玩,诗、书、画、茶、园林、蹴鞠皆是他所爱,除了治国。但命运总爱跟人开玩笑,被推上那个万人之上的宝座后,他最爱的还是美与艺术。
常言道,笔迹之处见风骨。
他自创的瘦金体,笔笔如枝枝瘦梅,在清冷的月夜里,迎风挺立,清雅秀丽。
最绝的是笔画之间的留白,被他写成了三角形,宛如钻石的切割面,仿佛折射出万丈光芒,绚烂、璀璨。
在中国的传统理念中,人要学会藏拙。因此,写字要求方正圆融,讲究藏锋。到了宋朝,书法字体基本已经定型。但宋徽宗却独辟蹊径,打破格局。
他的字,完全是锋芒毕露,不美不休!
芒,意味着尖细、出众,容易伤人伤己。
所以蒋勋说宋徽宗的字中,“有一种对美的沉溺。”
他不舍得让美被掩盖,他深信,一定要被看见,锋芒毕露是他的人生美学。
传说,某一年徽宗梦里下了一场雨,雨过后,显出天青。
醒来后,他便召令匠人,一定要将这种色表现出来。“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匠人们闻所未闻,但不敢怠慢,一旦烧不出来就要掉脑袋。于是,夜以继日,拼命尝试。终于,烧出了汝瓷,绝美千年。
▲ 北宋 汝窑天青釉花式温碗(修复)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藏(动脉影-摄)
它存世量极少,大概只有90件(引自《故宫雅集》),只出现于徽宗在位的那几十年里,后来再怎么努力,也无人能复原那样的美。因此世人说:“纵有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
有人说,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皆以“成王败寇”对人盖棺定论。在史书里,宋徽宗就是个昏君,骄奢淫逸,轻信奸臣,没有骨气,贪生怕死。
但当你在博物馆见到徽宗最爱的汝瓷时,就像少女欲说还休的心事,细腻柔和。
▲ 台北故宫博物院 北宋 汝窑青釉纸槌瓶 台北故宫的21件传世汝窑器之一 (动脉影-摄)
那么美,那么脆弱,有那么一刻会让人泛起侧隐之心,他应该没有那么坏吧?一个这么敏感细腻、追求极致美的人,应该是个艺术家,怎么能做皇帝呢?
皇帝需要的是理智,是生杀决断,而艺术家,拥有一颗敏感脆弱又多情的心。那份聪慧,不会使在政治军事上。
只恨生在帝王家吧。
▲ 北宋 汝窑天青釉凸弦纹三足樽(局部)(动脉影-摄)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赵佶应该会是一名文人画家。
但是,他没得选。于是,他兴办了中国第一家皇家美术学院,广招天下良才,亲自指导作画。
他指导18岁的王希孟,画出了《千里江山图》。远看浩浩山河,近看飞檐走亭,青绿赋予其山体堂皇,淡色施以远处气韵,既有浩荡,亦有精妙。
▲《千里江山图》局部
还有同个时期的张择端,画出了北宋盛世,那一幅《清明山河图》,让世人无数次想梦回宋朝。
▲《清明上河图》局部街景。
宋徽宗自己则最擅长花鸟画,他相信,唯有看见真实的世界,才能画出最美的神韵。
于是,他像孩童一样,伏下身子,去观察花鸟鱼虫,四季花草,看到鹦鹉用前后两只爪趾抓住树枝,“孔雀登高,必先举左腿”……
为了求逼真,他想出用生漆点睛的方法。《瑞鹤图》,十八只仙鹤或高飞,或盘旋,或高倨,姿态无一相同,却灵动精妙,呼之欲出。
放大了看,每一根羽毛都根根可见,据说与真鹤对比,相似性高达99%。
“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这是他在《腊梅山禽图》的题诗。
这是他的天真吧,认为自己已与丹青结下一生的约定,能看尽世间美好,画不完清新清雅的自然。
世界对他的期待,是一个好君王,是治理好国家,延续北宋盛世。
但赵佶一心只为美沉溺,从不掩饰收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什么就去追求什么。这样的性格,于艺术是绚烂,于黎民百姓就是灾难。
▲ 宋徽宗赵佶文会图
譬如,他耗时六年修建的皇家园林——艮岳,据说是比圆明园更胜一筹的人间仙境,但被指责劳民伤财,靖康之耻后,亦被金人拆毁。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亡国之君的宋徽宗赵佶已被囚禁了九年,国破家亡,受尽屈辱。一个人,死在五国城上冰冷的炕上。
▲ 宋 宋徽宗(传)《十八学士卷图》仆役们在准备点茶
相传在死前,他作了首诗: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
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
想起蒋勋对他的评价:“宋徽宗有一种对美的极度追求,可是又发现美的无奈和美的绝望。”
为了美,都可以燃烧自己,飞蛾扑火的人,会在意江山,岂会在意现实里的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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