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年人的感情里,乍见之欢容易,久处不厌太难。
在北京西站接到朋友的时候,我从未感到过如此震惊!
她就带了只手机和随身小包,来到了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而且还是在我提前并不知晓的情况下。但她一点也不沮丧,见到我还是那种蹦起来挥手的欢快,并给了我一个瓷实的拥抱。
“终于见到了你,真的太开心啦!”她说。
接上她,我原本计划带她去吃饭,算接风洗尘吧。我妈从小教育我,家里来了客人,要么自己做好吃的,要么带人家好好出去吃一顿,这是待客之道,也是基本的礼节。
可人家,才对吃饭不感兴趣呢。
我心里有一肚子的好奇,可她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扬了扬下巴,“你啥也别问,我找黄牛买了两张三庆园的票,先跟我去听相声。”她拉着我往地铁站走,边走边催我快点,好像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北京。
直到她离开北京,我才明白一个道理:我们口中无病呻吟的生活,也许正是别人羡慕的当下。有时,不是我们活得太矫情,而是我们不懂得珍惜。
什么都想拥有,而什么都不愿失去。
其实,我是个“色味视弱”的人,当别人觉得好吃的食物,我一定觉得好吃,当别人觉得难吃的东西,而我觉得其实还好,加上我近视,又不肯戴眼镜,大概只能看清三米以内的东西,所以对很多三米以外的,都抱着兴致缺缺地态度。
你可以认为,这是活得“很糙”的一种表现,以至于我对很多流行明星、新潮艺术、热门电影都不太感冒,反而喜欢不厌其烦地刷像《胭脂扣》《无间道》《罗马假日》这种老而经典的电影。
所以,看着三庆园里虚无坐席的场景,吓了我好大一跳。我只晓得老北京人喜欢听相声,苏州人喜欢听评弹,从未见识过坐上90后00后喜欢嗑瓜子听相声的。朋友见我一惊一乍地样子,大嚼着梅子,笑道说:“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诶……你肯定不知道张云雷、杨九郎、董九涵他们……他们可比那些流量明星有意思多了。”
但看着台下尖叫声不断的女粉丝,还有自带三脚架录视频的魔幻人群,我觉得嘴巴里的桔子都没味儿了。前面说到我“色味视弱”,所以朋友口中还不错的相声,随着演出高潮迭起,我也变得乐在其中,时不时的还朝台上搭腔唱调,好不快活。
五组相声演员轮番登场,从一脸好奇到东张西望,到嘴巴咧到最大,笑到肚子痛,迎来了相声演出结束前的返场,当台下高声呼喊“唱辫儿哥哥的《探清水河》”时,台上相声演员招架不住底下的热情,婉转清越的声音飘荡在三庆园的小院子里,格外的好听且感人,有种唱出了初恋甜甜的感觉。
朋友说,张云雷唱《探清水河》惊为天籁,可惜“那些男人”根本不懂得欣赏。
所以这就25岁的她,喜欢相声的原因?
出了三庆园,已经快十一点,北京的夜晚看不见星星,她抱着双臂走在我右手边,手机短信声响个不停,作为朋友,我很想提醒她看看是不是有重要的人或者事情。
但她起初显得不在意,接着烦躁将手机调成静音。我知道,这或许就是她突然离开家的根本原因吧。
我们找了间仍营业的饭馆,点了份应该不怎么好吃还死贵的北京炸酱面(在我眼里,和府捞面家的老北京炸酱面是比较正宗的)。听她娓娓道来,“其实,离家远也是好的,虽然过得比较辛苦,但活得更自在。不像我,先是上学时走读,现在上班又住家里,明明才25岁,像我嫁不出去似的年年催。你不知道我有多烦……”
朋友25岁,是家里的独女,打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脾气好,性格乖巧,可在感情上却是个慢性子,当所有同龄人差不多结婚生子时,她反而觉得不着急。但从小的温顺,却迟迟没有脱单,却成为家里人眼中“叛逆”的所在。
“我不想过那种被安排的生活,可是很无奈啊,工作离家太近,在爹妈眼皮子底下,想逃都逃不了。说来你都不会信,我都已经相亲9次了,最长处了三个月,结果他们(爸妈)觉得人家不错,可以先订婚,让我别太挑。三个月见面连两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我真是服了他们。”朋友自嘲的说道。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其实我要求真不高,不过想找个我懂得他欲言又止,他也懂我的言外之意。通俗点说,就是两人待在一起很轻松,有聊不完的话题,知道彼此想要什么。而我相亲的那些男生,三句不离结婚,五句不离早点生孩子,可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啊!”
好像我懂一些,朋友想要的是那种既可以陪她看看世界,又能懂她的人。而在感情上,她无疑追求的是两个深层快乐能一致的人,就像两个同样爱吃榴莲的人,我们有共同的爱好,且乐在其中。
朋友说,“我很努力在听爸妈的话,好好相处,可是宁愿玩游戏,也不愿意陪你看相声,觉得你看书是在假装文艺的人,做了那么多旅游攻略,觉得你是在瞎折腾的人,在一起怎么会开心?我现在25岁,往后日子那么长,没有共同爱好,互不迁就的日子能好过的哪里去?”
人世间,各有各自音,各有各知音。
强扭的瓜,不甜,强求的感情,不真。
我们常说的三观一致,不仅仅指能够聊到一起,更难得的是能够完全尊重,理解对方。
朋友这次离家到北京,一是对家里的安排的反抗,也是分手解脱后的冷静,明明看着她在笑,却能不经意间看到她那神色里的勉强与渴望。
她说她羡慕我“北漂”的生活,离家远,父母管不着,而我的烦恼却是她已经在父母的帮助下全款买了自己的房子,拥有稳定的工作,而我还在房租和攒首付线上挣扎。我觉得生活是“舍和得”,没有十全十美,也没有鱼与熊掌的兼得,生活必有所牺牲才是如今的模样。
我远离家乡,父母最担心我是否吃饱穿暖,身体是否无恙,谈恋爱和结婚自然也就排在了后面,他们也着急,只是比起北京忙碌的工作,常年熬夜加班,其他什么都没有身体健康重要罢了。
但我不见得就是个将就妥协的人,正如那句“我从来不想独身,却有预感晚婚,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灵魂”也像三庆园里那首《探清水河》,无论是唱还是说,都让我有种初恋般感觉的人。
朋友连看了三场德云社相声,第四天早上离开了北京,我送她到机场。
她一路上都很安静,望着北京铅灰色的天空和飞快往后退的风景,朝我笑笑,“你说生活必有所牺牲,才能成全很多人包括自己,但我在婚姻上抵死不从,你说我回去跟父母坐下来好好谈一场,结果会怎样?”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懂得了父母的良苦用心,再坐下来好好让他们听你说,温和的沟通比你这样突然离家出走来得好,下次可别这样了!”我说。
进机场安检之前,她问我:“我是不是很不知足?”
“我也很不知足,这是所有人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