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 月 留 痕-
(中篇小说)【连载】
文/高 旗
十三、革职算是轻的
在酒精的作用下,铃木边说边擦拭泪水……
我父亲为不使铃木过于伤感,忙提议喝酒以缓和铃木的情绪。
我父亲口舌也不太利索了:“铃木君,咱们,都是远离了自己的家乡……我呢,离家24年了,才回去过一次;你呢,离家8年了,也回去过一次,我们都是身不由己。我们都是,干了自己不想干的事,看到了许多自己不愿看的事……没办法呀,这就是命啊……你和别的日本人不一样,有颗善良之心;我呢,从当东北军到满洲国警察,可从没有向自己同胞开过一枪……我讲良心!来——,为讲良心的中国人、日本人,干喽!”
那晚,这俩人都喝高了。
我父亲比铃木整整大了20岁,这俩人的脾气秉性相似,酒量也相似。从而也使他们忘记了国籍,忘记了年龄差距,成了忘年交的朋友。
1942年9月的一天上午,我父亲接到上司的电话,说今晚有一列开往佳木斯方向的货车,在晚上9点半在圣浪站停车加水,需20分钟。一定要全力做好巡逻警戒,不许出现任何问题。
放下电话,我父亲有点纳闷,每次有货车停站,我们都正常巡逻的,上司从来没专门调强过。这次货车停站,为何特意来电强调呢?看来,这趟货车不寻常。
与此同时,车站站长野岛一郎也接到哈铁会社社长的电话指示,告诉他认真安排好这趟货车停站调度事宜,不能有差错。
站长当即将指示转告给了铃木。
铃木得到了消息后,马上感到这件事的重要和紧迫……
5分钟后,铃木走出调度室,双手插兜,吹着口哨,很悠闲在车站场地踱步。
在车站护栏外,有几个孩子在玩耍,引起了铃木的注意,他缓步过去。他一下子看见了我大哥二哥他们也在其中,嘴角马上有了一丝微笑。
我大哥二哥和几个孩子正玩着弹泥球呢。铃木来到护栏边,护栏外几个孩子也发现了他,但仍自顾玩着。
铃木喊了我大哥的名字:“小胖,认识我吗?”
我大哥一看,这不是来家喝酒那个“铃木叔”吗!立刻说:“当然认识你,你是铃木叔叔。”
铃木笑了,说:“铃木叔求你一个事。”
我大哥问:“啥事呀?”
铃木掏出2元钱,说:“帮叔叔买一盒烟。到口路东边那家小铺买,就说给铃木买烟。卖烟的知道我抽啥牌的。记住了吗?”我大哥说:“到口路东边那家小铺,说给铃木买烟。对不对?”
铃木从护栏空隙递钱过去,我大哥接过来,立即朝路口颠颠地跑去了……
夜幕降临。一切都在自各的计划中进行。
晚饭后,我父亲早早来到车站。7点钟,警员们陆续到齐,算上我父亲,一共8名铁路警察。我父亲做了分工:他们分成两组,警尉补王臣带3人,我父亲带3人,每组在列车两侧进行警戒巡逻。
晚9点10分,两组警力在铁路两侧到位。
9点30分,铁路南边传来火车鸣笛声,马上有一束火车照明灯从远处出现,越来越近了。很快,蒸汽列车喷着白色䒱汽和伴着“嚓嚓”地喘息声,渐渐驶入站台。经过一段缓行列车停住了。
机车上司炉和站务给水员开始为机车进行加水操作。
我父亲和警员正常巡逻着。
突然,听到在车厢另侧的组长王臣喊着:“高警尉!高警尉!”我父亲问:“什么事?”
王臣说:“有情况,你快过来!”
我父亲对身后的警员说:“你们盯好喽,我过去看看。”说着他猫腰从车厢下爬了过去。
我父亲从车厢爬出来,刚要直身站起来,马上有一个硬东西顶在肋下,并传一声低喝:“不许动!我们是抗联!”
我父亲以为是王臣这小子又在开玩笑耍屁呢,不以为然地说:“这时候了还没正形……”可他抬头细看,妈呀,是个生面孔!再瞧周围,他一下蒙了!
见王臣与三个警员蹲在那儿,被人用枪顶着后背呢。我父亲马上明白了:“完了,摊事儿了……”这时,用枪顶我父亲的人喝道:“喂,叫你们那三个快过来,快点!”说着,枪管用力一杵,我父亲的肋巴肯定被怼青了。
我父亲不敢怠慢,便低头转身往铁道中间爬两步,冲外喊:“哎——你们仨也过来帮忙!听到没?快过来!”
只见那三个也蹲下爬了过来了。结果不用说了,不但缴了械还照蹲不误。
我父亲虽然是第一次零距离地与表明身份的抗联人员接触,可他并不恐惧。他侧目观察:看管他们的,有两个穿着铁路制服,另几个穿便服。再往前边看,有十几个人从打开的车厢门里往外搬东西,形状像不太大的箱子,很轻便。我父亲想抬头看清楚点,他身边的人发话了:“老实点,不许乱瞅!”我父亲低下了头。
大约不到10分钟时间,有人跑过来说:“完事了,撤吧!”
这几个抗联人员把警员们长枪的枪栓全卸下,些后扔得很远,却把我父亲和王臣的手枪缴走了。随后,这十几个人转身撤走了。
我父亲他们这才大胆站起身来。不知是受到了惊吓或是蹲麻了腿,有几个警员竟坐在地上了。
火车按正常时间正常地开走了。
抗联游击队从货车上,到底劫去了什么物资,大家都无法知晓。
我父亲心里充满了惶恐。不是因为受到抗联的惊吓,而是该如何面对上司的严厉问责。
到底啥样结果呢?
两天后,警察分署由分署长领队一行五人来到圣浪车站,处理这次严重的遇袭事件。
事件真相是:在这趟货车的一节车厢里,装载了药品和医用急救包,是发给佳木斯的日军战地医院的。原本计划是在神树车站停车为机车加水的,后有情报反映,抗联铁力支队准备在神树站袭击货车抢劫药品。于是,日军决定秘密改在圣浪站停车加水。
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仍走漏了消息,被抗联游击队偷袭得手了。由于人员和时间不足,抗联游击队仅劫去一小部分,但在车厢里洒上煤油后,设置了引火装置,货车行至南岔车站时车厢起火,所剩医药品全部烧毁……
这就是在1942年9月,抗日联军铁力支队,在圣浪火车站,取得了劫获了一批日军的贵重药品和部分武器装备,击毙6名押车日军,我无一人伤亡的成功战例。
日期呢,我们就定为9月18日吧!
驻哈日军关东军司令部大怒,下令严查此事,对泄密者和失职严惩不贷!
因圣浪站由哈尔滨警察厅负责安全管理,故关东军司令部向警察厅施压问责,要求对责任人彻查严办。
警察厅责令管区分署去查处。
分署工作组宣布查处结果:我父亲和王臣负主要责任,革职严办,其他警员全部调离。
负责此案的分署长,是原东北军的副团长。他念其旧情,网开一面。对我父亲和王臣说:“要知道,这一车药品比一车军火都贵重。日本人发狠了,非要查出泄密原凶不可的。现在查的毫无结果,日本人想要在咱们警察身上出口恶气的。看在咱们都在东北军这个槽子上抢过食的份上,我不忍心把你们置于死地的……这么着,我就上报日本人,说圣浪站警察所两个头头被抗联劫走了,不见人影。让日本人找抗联要人去吧……”
我父亲被革了职,还免去了严惩。还是很幸运的。
但是,既然警署定性你失踪了,那你必须“消失”掉的。看来,圣浪这地方不能呆了……
我父亲失落地回到家中。命是保住了,可“饭碗子”却丢了,更重要的是,此地已经不可久留了。
第二天,我父亲和我母亲在商量,咱能去哪里谋生呢?这兵荒马乱的,想找个安居乐业的地方简直成为大海捞针……
他们商量着:是回你的老家呢,还是回我的老家呢?
俩人都在举棋不定或一筹莫展着……
“哐哐哐!”传来敲门声,我父母俩人一愣。来人一定是陌生人,这俩孩子回来是不敲门的。
我父亲开门一看,有些吃惊:“铃木,你咋来了?”
“高司儿,你的事我听说了,我来看看你。”铃木说着走进屋。
“唉,我们正在商量去哪落脚呢。”我母亲忧郁地说。
我父亲拿出烟,和铃木一起吸着。
铃木喷出一口烟,对父亲说:“高司儿,我有个办法,不知你们同意不?”
我父亲眼睛一亮,急忙问:“铃木君,你就快说吧。”
(未完待续.请看第14章《身份迷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