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挤在10人间的宿舍里,靠门的铺位。也许是因为关不上的门透进来的白色灯光,也许是因为脏袜和汗水调剂过的空气,闭上眼却难以入眠。
这是一个外卖骑手的宿舍,我来到这里有4天了,家人和朋友用不一样的方式规劝我离开这里.“我想做一份兼职,大概2个月的样子.”“你先试试吧!”我不曾告诉他们我是个一文不名的大学生,但是看到我顶着颇有厚度的眼镜,不少中年汉子都在第一天做出了结论:“你受不了的。”蜗居在这个宿舍里的大部分是25到45岁的高中及以下的人,本地人居多。我一条都没中。
第一天,我创造了新人业绩最差纪录,一天8单。此后没有人再问我这方面的问题,这样的沉默令我过早产生了离开的念头。我的初衷只是想尝试一下,而这份工作的却令人不愿咀嚼,只适合吞咽。其实并非特别艰苦,出身农村的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尝过更苦,只是我没有动力去做到更好:抢更多的单,跑更近的路(提高业绩的不二法门)
3000块请不到农民工,只能请到大学生.这是一句俏皮话,却也是一个事实.他们为了多赚一些钱,可以闯红灯,别公汽,可以拿出生命来冒险,而我只是想熟悉这座城市。我骑着电瓶车在武汉坑坑洼洼的在建路上可以明显感受到行人和车主的避让,有嫌弃的、但大部分是同情的,就像我问路时年迈的奶奶叹的那口气:你们也不容易啊。在很多位置上,农民工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毕竟换成我这样的大学生,点外卖的人要饿死一半。
记不清我加入的是哪个骑手的睡前聊天,从苹果8发售聊到最钟爱的国产手机品牌,(意外发现有个中年大叔竟是掰不回来的金立手机粉),最后聊到路上又看到一个骑手出事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短暂的沉默后熄灭了昏暗的灯光。整个睡前聊天约莫持续大半小时,起于轻快,止于沉重。希望他们好梦,而我无法入眠,因为心里起了离开的念头。
我并不是在校大学生,毕竟已经毕业一年了,上一份工作辞掉了,之后像很多迷茫的人一样报名了省考,意外的是竟然顺利通过了笔试和面试,据说最快上班也要等待11月底了.在家宅过了整个夏天,渐渐不耐这样的日子。又因为上一份工作曾骑着电瓶车大街小巷营销信用卡,那是我短暂工作经历中色调最暖的板块.
我来这之前当然问过自己能否做下去,短短4天也碰到并克服了许多未曾想过的坎坷。我必须为此前轻浮的心态致歉,每一分工作都应当被尊重,被他人尊重,和被自己尊重。
大学生的起薪很低,但有一条通往高薪的路,只要有希望就能咬牙坚持,农民工要扛起家庭的重担,他们的路几乎被堵死了,只能闷着头盯紧眼前的利益。毫无疑问,送外卖并不需要有梦想,他们要做的比我好得多。
来到这里的另一个隐秘的原因是我的父亲,小学文化的他承担了我从幼儿园到大学的一切费用,长年累月的体力劳动让时间的痕迹在他身上格外明显。赋闲在家时最难过的时候是父亲充满疲惫的回来的时候,他看出了我的抑郁,还反过来安慰我找工作无需心急,先在家休息一下。
脑力劳动在于积累,而体力劳动则往往是透支。我很后悔念了文科,更后悔大学四年的荒废。教育投资往往不再有高额的收入回报,但对于人生仍旧是最好的投资,充满感激却苦恼无力改变现状。
我最终还是决定要离职了,就好像当初毫不犹豫走出银行的大门,这里不是我的战场。尽管我此刻仍然是个只值3000大洋的大学生,但是求索之路漫漫,眼下正好多走几步。
此刻大概相当于“贤者时间”,哪怕能够在未来能偶尔想起,也算是不菲的收获了。最后,为我的懦弱向自己道歉,就像同学讲的一样,不是坚不坚持,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这个理由打动了我,我想我随时能够抹开脸面提出辞职了,尽管我猜测站长早有预料)
但是我的谋生之路并不会就此偃旗息鼓,兼职和考公都无法从根本上抹掉身上3000块大学生的标签。趁天气晴好,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时犹未晚,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