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倚在墙上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我便欲寻路离开。小径尽头,一名宽袍男子衣襟散乱,披头散发,手提酒壶,摇摇摆摆走来,是见过的人,同郡望族王氏这一代的幼子王珪,他面部潮红,一看就是服了五石散,正在行药。
我极厌恶这人行径,不愿与之照面,便另寻一条路离开。曾见过所谓名士,自命清高,愤世嫉俗却无力抗争,只好向醉乡中求解脱,痛饮长啸,狂歌度日。此等人虽无用,终究不累及他人,而服用五石散的人,只为追求一时快慰,就滥用药物,虽然当时飘飘欲仙,但全身燥热不能自主,往往行为放诞,荒唐暴戾。
王珪就是如此,某日郡中世家公子置酒欢宴,号称“超然绝俗,礼法不为我辈设”,我不知就里,只以为无非一场酒会,谁知宴至中途,宾主尽皆服药,平日举止潇洒的公子王孙们直如群魔乱舞,竟有人对弄妾婢,场面不堪。王珪是其中之一。
我当日不忍直视,狼狈而逃,后来被嘲笑迂腐固执,但就算迂腐,我也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堂堂男儿,被药物乱了心智,不能自控,与禽兽何异?
念及此处,我猛然停下脚步:王珪往哪个方向去了?急忙回头奔向水榭,暗暗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没到月亮门,就听见刚才那位姑娘紧张但仍然力持冷静的斥责:“王瑜璋,你我两家素有来往,今日你如此荒唐,将来如何自处?”接着便是王珪醉醺醺的声音:“元娘何必……推搪,家父……早有联姻之意,你……你我迟早是……啊!”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我急急转过回廊,只见王珪捂住左脸,一缕血丝从嘴角流下,他凶性发作,上前便要掐那姑娘脖子,我只恨一时赶不到跟前,飞跑起来,却见那姑娘自头上拔下金步摇挥去,弧光闪过,王珪又是一声惨叫,捂住裸露的胸口,被染红的衣襟清晰可见。我也一个踉跄,差点摔跤:这姑娘真是烈性!
我赶到时,王珪仍欲上前拉扯那姑娘,我急忙将他制住,脸朝下按在地上,同时由衷觉得,这人真是色胆如天,悍不畏死……他似乎认出了我,嘴里嘟囔了几个“江”字,挣扎几下没挣动,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再看那姑娘,整个人仍呈防御姿势,目光愤怒又警惕,嘴唇紧闭,紧紧抓着步摇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微微颤抖,但步摇染血的锐尖仍对着地上的王珪,不敢松懈。
我松开手把他彻底放平,对着大腿踢了一脚,他除了哼唧一声,没别的反应。那姑娘渐渐放松下来,朝我一礼,低声道:“多谢郎君援手。”我闪身躲开,并不敢居功,毕竟王珪身上两处伤都是眼前这个看似娴静的姑娘弄出来的。
“在下这就带王公子出去,只说他酒后误入花圃,被花枝划伤。看姑娘气度衣饰,亦出名门,既属世交,他醒后应该不敢声张,不会污了姑娘名节。”
我提出解决方案,等待对方回应,姑娘冷笑一声:“只怕王珪不肯善罢甘休。他王家一向势大,渐渐凌逼皇权,有'共天下'之野望,我父王区区一个闲散宗室,他们未必放在眼里。今日之事传了出去,于他不过又添一桩风流韵事,至多将错就错上门提亲,于我却是终身之羞。”
我吃了一惊,这姑娘竟是新安王之女?世风如此,王族之女,性情刚烈,竟也要为所谓名节束缚。我不由暗起怜惜之情,思忖多时,心生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