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小时候,经常会做些很奇怪的梦,有时候她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梦境,总而言之,留在脑海里的常常是许多混沌的回忆,凑近了瞧,似乎有点儿不真切,可又偏偏那么历历在目。
有一次,是家里来了小偷。她只记得自己隐隐约约听到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她连滚带爬翻出了她的小床,揉着眼睛走到客厅里。在昏暗的夜色掩护下,她看到了一个瘦长的身影,可是她竟然不害怕,也没有叫出声,就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人翻着沙发上的衣服。她记得那人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吃了一惊,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却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怎么睡着,怎么就放任小偷从家里离开。
第二天,在楼上张阿姨的提醒下,妈妈才知道她家失了窃,但所幸只是丢了些证件和随身的现金,小偷不知怎的,似乎并没有到房间里来。不过家里原先就没有太多积蓄,陈意对这个事件的唯一印象,就是妈妈跑了好些地方补办各种证明。哦,还有前一天晚上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梦的奇怪对视。
后来陈意和妈妈提起,妈妈似乎总也不太相信:你那时候那么小,你怎么会自己爬下床?你要是饿了尿了,你会哭喊,可是你没有哭呀?以及妈妈没敢问,但陈意自己也觉得奇怪的:小偷看见你了,为什么就只是看见了呢?小偷为什么不进房间里呢?小偷真的和她对视了吗……
陈意知道,妈妈还不愿意去想的,是这些问题之下饱含的歉意。“如果爸爸在的话大概就不用害怕了吧。”她似乎一直很害怕陈意主动去提起“父亲”。所以陈意也学会了合乎时宜地抱怨与倾诉。如果说四岁的那一年,妈妈在翻得乱糟糟的衣物面前颤抖着低声呜咽的身影让她感到愤怒与无助,那么现在,她似乎更体会到某种沉甸甸的责任。向依依总说她身上自带大姐姐气场,她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因为她几乎从未体验过来自“爸爸”这一角色的关怀和保护,所以会天然将自己代入这一角色之中呢?但总之,每一次想起“爸爸”,她就会想起但这段似梦非梦的经历,想起那个“小偷”亮晶晶的、颤动的眼神,想起那个黑夜里沉默的几秒钟,以及更多的空白。
也有些别的有意思的梦。有一次,她梦到自己是在外婆家后面的小树林迷了路。她记得自己本来是和豆豆他们一块儿捉迷藏的。她只记得自己一路跑一路跑,跑到一个小山坡子的半腰,看见一个小草垛,就钻到地下躲了起来。那天是豆豆扮鬼,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意等了好半天,都没有谁来找她,耳边只有风吹着草叶哗哗沙沙的声响。她本来是蜷在草垛下,后来觉得胳膊和腿有点麻,索性舒展开来,趴在干草上。她的手臂上粘满了干草叶,她想着再等一会儿吧,也许是豆豆用的小伎俩想骗她自投罗网。那天的云特别漂亮,一大团一大团的,特别厚实饱满,好像伸手就能摘下一片甜甜的棉花糖。云一会儿像一条小飞龙,小小的翅膀拖着笨重的身体,努力地想飞起来,有时候吧,又像是一只大脸猫,像是动画片里那样,脸儿扁扁圆圆的,尖尖的耳朵机敏地竖起来;过一会儿又飘过来一朵冰淇淋,一圈一圈的堆起来,看得她肚子咕咕叫……
她觉得似乎等了特别特别久,似乎她睡了一觉又醒来,可还是没有小朋友找到她。陈意从小就是很聪明又恪守本分的那种乖小孩,于是她在草垛子上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决定还是自投罗网比较妥当,当然,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因为她的确有点儿饿了。后来的记忆便不那么真切了,她似乎是沿着旧路往回走,又或者跑上了一条小路,总之,直觉一样,她跑回了捉迷藏的出发点,然后被在此地守株待兔的豆豆逮了个正着。
尽管她多次争辩自己实在是等了太久才会对局势产生误判,但豆豆还是坚持自己能不能捉到她只是时间问题。后来她气不过,想领着众人去她拿出风水宝地小草垛开开眼界,但认真寻找起方向来,她才觉得印象里的路尤其模糊。后来她也尝试过去找,毕竟山坡子就那么点儿,可是哪哪儿都不对,好像并没有那么一块恰到好处的地方,既可以平躺,又能兼得看着天空的好处。于是豆豆笑她编故事,白日做梦,刚开始陈意还会红着脸和豆豆吵,后来也不置可否,也许真是个白日梦呢。她耸耸肩,觉得这样的梦也还挺舒服的,她是真的挺喜欢这种半真半假的梦。
后来中学的时候,李老师带着陈意读《桃花源记》。她读着读着就哭了出来。李老师还挺奇怪,问她怎么了,但陈意也说不清楚那股涌上来的情绪是什么,好像是觉得桃花源太美好了,所以忍不住很为这种美好的生活叹息,又好像是为了那句“不复得路”感到很遗憾。不过,这也成为了陈意喜欢陶渊明的开始。后来人家问她为什么那样喜欢陶渊明,她总是会神秘地笑笑:因为我也去过桃花源呀。
后记:小说练手,想试试写一个单一主角的成长经历。写的过程有流畅的地方也有卡壳的地方,但是因为想突出的、刻画的重点也许还不太清晰,可能会有一些偏题,不过会先坚持着努力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