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以后,阿霞没有化妆,她今天打算给自己放个假。
和去年的三月相比,今年有些温暖的过分了,家门口那所高中里的女孩子们,迫不及待的换上了单薄的裙子,露出光洁的脚踝。
阿霞比她们大不了几岁,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老了,和那些女孩子错身而过的时候,阿霞甚至觉得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朝气。
真好。
她点了一根烟,阿霞想,真是羡慕啊。
阿霞刚刚过了二十三岁的生日,可能是因为常年化妆的缘故,仔细看的话能看见她眼睛底下细小的皱纹。
她刚刚做这一行的时候不过十七岁,因为家里缺钱,被人连蒙带骗哄了来。
那个人给她说:“小妹,你信我,和姐一起去大城市,姐带你赚大钱。”
阿霞并不向往大城市的生活,但她被“赚大钱”这三个字迷了眼。
从小,阿霞就看母亲为了赚钱受尽委屈,吃尽苦头,她太想让母亲过富足的生活了,于是一咬牙,她就和那个其实能说不认识的姐姐一起踏上了去杭州的火车。
到杭州的第二天,姐姐说要介绍个朋友给她认识,在一个油腻腻的小饭馆里,那是她和柳姨第一次见面。
姐姐说,只要跟着柳姨好好干,保她能赚很多很多钱。
若干年后阿霞回忆起她当时紧张、局促的心情,简直太可笑了。
她们把一条不归路描绘成了她心里的天堂。
柳姨说,晚上有个重要的客人需要陪,如果陪好了,就给她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这意味着母亲一个多月的工资,而她只需要一个晚上就能赚到,这对于阿霞来说,诱惑太大了。
于是她甚至没有问柳姨,她要怎么陪客人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阿霞想得很简单,陪客人无非就是喝喝酒聊聊天,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她万也没有想到,这客人,要陪上床。
那件事情过后,阿霞病了三天,躺了三天,她一直在反复做梦,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却挣不脱逃不掉,她也不晓得在梦里哭了多少场,只是她很清楚,她心里的某些东西,死掉了,空落落的,并且从此之后,再不会愈合。
当初阿霞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带她来杭州的那个女人,也不会原谅柳姨,这些年她见过太多人遇了太多事,好像变得什么都能释怀。
再说柳姨待她是真的好,真心实意的教自己。阿霞天生带着股魅劲儿,却不风尘,身边的小姐妹都说她温柔又清冷,柳姨教她该柔的时候柔,该冷的时候冷,风情万种。
甚至有人说她像《金陵十三钗》里的墨玉,阿霞专门去看了一遍这个电影,觉得墨玉是真的好看,也觉得《秦淮景》是真的好听。
但自己也真的不像墨玉,她骨子里是个小气的人,她只想要人间烟火,做不到那样大女人。
刚来的时候,大家都叫她小妹,后来叫她阿霞,再后来叫她一声霞姐,阿霞在她们这一行有点小名气,有客人为了见她一面一掷千金,所以倒也攒了点小钱。
这些年阿霞给家里寄了不少钱回去,说自己在外面做行政工作,妈妈每次说起她都无比骄傲,她不敢想,如果让母亲知道自己的真实工作会怎么样。
阿霞一直存着回家开个甜品店的心,每次觉得累的时候就会去看看银行卡余额,离她的梦想越近她就觉得越有希望。
其实阿霞这两个字和她真实的名字没有什么关系,每次听家里人喊她的本名她都有一点恍惚。
她们做特殊行业的,都不用自己的名字,那是她们和过去的唯一联系,名字是干净的,似乎就代表着她也能重新回归正轨。
连柳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从来没有问过,只是告诉她重新起个名字吧。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阿霞心里对她有一点儿感激,她感受到了尊重,这对于她们而言,实在是太可贵了。
叫阿霞是因为读书的时候课本里有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她觉得太美了。
她挑了里面最普通的一个字,从此她和阿霞融为一体。
她在红尘里淌了好多年,她想上岸了。
只是不知何为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