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是一个眼神

《诗,是一个眼神》

                              文/铁匠郑功

    诗,究竟是什么?在铁匠今日提出这个问题之前,至少已经有一万人作出了回答,从莎士比亚到歌德海涅雪莱到波特莱尔西蒙诺夫到萨特加缪到今年刚得诺奖的那个歌手我记不住名字的那谁?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提供最精确完整的答案。腊梅何时绽放?鱼,在水中靠什么呼吸?此类问题也许人人都能给予精确完整的答案。世上无法给出毫无争议的,基本统一而明确答复的问题,也许唯有就此一个:诗,究竟是什么?

诗,究竟是什么?铁匠今天作出一个比较另类的回答:诗,是一个眼神!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什么都不用说,只需抛一个媚眼,这个男人就懂了,心头就一阵窃喜,当然,这需要彼此之间有互为偷偷倾慕的基础,否则这个眼神没有意义;地铁或公交车上,一伙贼之间,甲贼只需向乙贼抛一个贼眼,乙贼就明白了,继而就择机向某个口袋下手,当然,这需要彼此都是贼,否则,这个眼神也没有意义。诗,也是这样,也是一个眼神。是诗人与读者之间的一个眼神!

    人可以抛出一个媚眼,诗人也可以抛出一个贼眼。诗人是个女人还是个贼?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这个眼神抛出以后,读者是否心领神会!

在铁匠进一步论述"诗乃眼神论"之前,先让我们看一首诗,题为《飞舞的蝴蝶》:/牵一缕阳光踏虹而来/带一腔柔情,穿越唐诗宋词的雨巷/我知道你是从东晋而来/让相思挤痛前世今生/让翅膀舞蹈人世沧桑/。

    铁匠历来瞅见花花草草就反胃,瞧见蝴蝶蜜蜂就腻味,加之风月云彩,此类物体早已泛滥成灾,初学者弹奏练习曲尚可,成熟的大师们都应当去演绎交响乐协奏曲。可此日一见这首诗,就感觉其一开把即呈现出事态的诡异,这蝴蝶牵一缕阳光带一腔柔情穿越唐诗宋词。奇妙啊,这个牵阳光带柔情穿越唐宋历史的物体是什么?是考古发掘者从唐宋之前的历史中取出的文物么?果然,这物体是东晋时的。东晋时的也就罢了,居然其相思还跨越千年,挤痛了前世今生,并让其舞蹈人生沧桑。

    短短几行句子,立刻显示出这一蝴蝶的非同凡响,及其所蕴含的巨大容量。我立刻意识到,此人正在向我抛眼神。此人是谁?稍后告诉你。我首先要告诉你的是,诗由什么东西构成?或者说这个眼神由什么东西构成。诗是由如下几个细胞组成的:一,具象,具体的形状、颜色、体积大小等等;二,表象,表面的言行举止,吃饭睡眠等等;三,想象,尚未发生或者不可能发生的事,譬如在夏天想象下了一场漫天大雪;四,意象,意识或意念中营造的物体或者事物,为意识或意念中的非具象、非表象、非想象的综合和总成。

    意象营造能力的强弱,衡量一个诗人写作功力容量的大小,当然,一个诗人的功力容量,并不能完全决定其诗作的优劣。决定诗作优劣的根本标准,在于发现,在于其发现与真理之间的距离。关于这一类更加深奥的诗论,本文暂不深入。五,影象,对前四象的总体运作和控制所给予人们的总的感染力,并涵盖了语感、节律、文字功底、感情的宣泄和压制等等。再间言之,就是这个眼神的魅力!

    现在我告诉你,让我为之怦然心动,并心惊神宕和心领神会的这个抛眼神者是谁?他叫汪贵沿。就像我的第一身份是记者兼主持人,他的第一身份也不是诗人,而是企业家,而且是无锡这个中国十大经济城市某一家较有影响力的企业总经理,他认识我至少已经有十年,他是通过电视屏幕认识我的;我认识他只有几个月,我是通过他抛来的眼神认识他的。

现在让我们继续来谈他的诗。/那飞舞天地的翅膀/一半是昨天一半是今朝,让心事储藏/已悄悄地写进少男少女心上/从江南到江北飞越千年距离/总也飞不出《梁祝》的忧伤/。这个段落的构想构思非常精巧,翅膀飞入少年的心,南北飞跃千年。整个段落言简意赅,但是容量非常之大,也就是其影象非常之宏大,压缩了情感与历史等多方位的内涵。这个段落的弹性很大。

    特别是/从江南到江北飞跃千年距离/这一句,纵横交错,时空被完全打开,这是意象和想象的立体组合,而且这个意象是透明的,是几乎所有的诗歌爱好者都能看明白并且给予足够的喜爱的。也许,中学语文老师会说:"这个人语法没有学好"!没有学好这就对了,唯有语法没有学好者方能当诗人,诗的语言文字的挥洒运用,历来务必打破语法的羁绊与封锁,如此,方能抛出有魅力的眼神,并令你的眼睛为之一亮。语法学得越好者,越应当去做秘书,给首长或者老板写报告。

    但是,在这里我必须豪不留情的指出,整个段落的设计是完美的,然而在制作加工过程中,却出现了比较重大的问题,某些部位过于直白和简单化,以及某种程度的用词失误,导致该段落总体质量的下降。甚至我要严酷的指出,这个段落并没有完全写好。当然,这不是诗人功力的问题,而是诗人在此处疏忽了精益求精的精神。

    比如:/…翅膀/一半是昨天一半是今朝/,什么叫"一半"?翅膀有一半的吗?这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此处务必更正,有两种更改方式:一,更改为:一侧是昨天一侧是今朝;或者:一翼为昨天一翼为今朝。但这是普通的更改,还有更加优异的更改方法:将"翅膀"更改为"断翅之翼"。…断翅之翼/一半为昨天一半为今朝,整个意境变得深厚了。

再比如:/已悄悄写进少年少女的心上/,此句的诗意比较平淡,"心上"二字必须回避,若修改为"怀春的雪花"、"初春的雨丝"等等,难道不是更有魅力吗?如此,此段落即为:…断翅之翼/一半为昨天一半为今朝/穿越少年怀春的雨丝……,则面目焕然一新,既有壮烈感,又有抒情感,还有审美的开阔感,基本达到了诗人构思的设计要求。

    我知道你也许不同意我的修改意见,你严肃的向我指出:让你的八十年代的朦胧诗见鬼去吧,时代不同了,如今的诗坛上白话诗风起云涌,口语诗方兴未艾,你这点意境啊美感啊之类的老古董,早已扔进了历史垃圾堆!

    犀利!撇开诗歌的意境和美感追求,乃至朦胧诗是否被扫进了历史垃圾堆这个结论的正确与否不谈。我至少部分认同你关于白话诗和口语诗的发展动态的看法,而且我并不反对白话诗口语诗的存在,甚至我自己有一部分诗作也采用白话和口语的写作方法,我体会到某些作品以朦胧手法无法完成,还非得白话与口语化不可。

    譬如,前些天我看到著名白话口语诗人陈傻子的一首诗:《下雪天》/伟人的塑像白了/仿佛纸做的道具/可以一戳就破/。这就是一首极为优秀的作品,它以白话写作的手法揭示了一个其它诗歌尚且前所未有的发现:伟人的雕像仿佛纸做的道具一戳就破。这个发现与真理的距离很近!难道不是吗?无论这个伟人是拿破仑俾斯麦或者斯大林金日成或者其它什么人,都有可能为历史的手指一戳就破。

    与此同时,我要更加犀利的指出:白话诗口语诗与废话诗口水诗有着本质的区别。譬如有个著名诗人写到:/儿子要回来了/想吃蹄胖/我没买到/买了五花肉/。我勒个去,此类分行句子非常白话,但却是毫无任何意义的废话,如同一个脑残的女人穿个玻璃衣裳上大街,等于啥都没穿,依然波涛汹涌水墨朦胧没打马赛克,这衣裳穿之何必呢?还不如干脆裸奔得了!又譬如另一个更加著名的诗人写到:/土狗日的王法,没屁眼的王法/断子绝孙的王法,和他妈乱伦的王法/。嗨,太狠了,狗日的就狗日的吧,还特别注明不是高贵的哈士奇萨摩耶,而是卑贱的中华田园犬。此类分行句子极端口语,但都是无比肮脏的口水,如同那个脑残的裸奔女人跑累了,干脆变本加厉一屁股坐大街上呼天抢地泼妇骂街。你觉得如此玻璃女人和裸奔泼妇女人,是否会终将为历史所淘汰呢?

    从哲学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我坚信人世间唯有美好的的事物,方能终究为历史所沉淀、所呵护。朦胧诗与白话口语诗,究竟谁更加美好,就让历史去衡量与评定吧。

汪贵沿,属于一位朦胧诗人。现在,就让我们回到汪贵沿的诗歌中来,他在这首《蝴蝶》诗中继续写道:/我知道那一世的烟雨/我知道红罗山书院的读书声/至今还缭绕那一出生死爱情/今生无缘相白首,化蝶来世叙衷肠/一个转身,演绎阴阳两隔的凄凉/。

是啊,他写的不是蝴蝶,而是千古绝唱的爱情,是那一世的烟雨和红罗书院的读书声至今还缭绕一出生死的爱情。多么精彩而令人神往的精神境界?诗句的唯美和抒情,都是如此纯粹。具象、形象、想象等几个象的熟练运用和操作,也达到了极为老辣的程度。烟雨是具象,读书声是形象,此二象缭绕生死爱情则为想象,各象之间的组合浑然天成,严丝密缝,精彩绝伦。至此,诗人抛来的这个眼神,我完全接住了。至于所存在的某些暇疵,那也是瑕不掩瑜,基本损伤不了这个眼神的整体魅力。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这个眼神中揉进了一粒沙子,这粒沙子,也许是致命的。让我们回到全诗前面某段落/…飞越千年距离/总也飞不出《梁祝》的忧伤/。我亲爱的兄长诗人啊,你为什么要提到梁祝二字呢?你标题为蝴蝶,全作写的是梁祝,这个构想多么漂亮啊,可你又为什么要亲自将其捅破呢,让这个隐喻始终纵贯全作,让你这个眼神始终保持一种若隐若现的朦胧的召唤,让它成为水中之月,雾中之花,让读者的心始终挂在蝴蝶之上,难道不是更加美轮美奂吗?

    这个原本是比较完美的眼神,却在抛出的同时,用嗓子干咳了一声。从而整个体系,被这声干咳所破坏!波及眼神。

    此刻,你也许会对我充满鄙夷的一笑:"呵呵,既然眼神都揉进沙子了,你还评这首诗做甚"?!

    好!鄙夷得好,我给你打赏!打个大赏,然后我告诉你:如同某些不揉沙子的眼神并不是一个好眼神一样,这个揉了沙子的眼神依然是一个难得的好眼神。因为它有一个发现,这个发现距离真理的距离很近。

    前面我谈论到,白话口语化可以写出难得的发现,然而朦胧诗同样可以写出难得的发现。舒婷大约是朦胧诗的代表人物吧,她的作品/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此作人所皆知,其中就揭示了一个发现:爱一个男人不仅要爱他的外在,更要爱他的全部。爱情的真理,不就是应该如此吗?舒婷的这个发现,与真理的距离非常近。

    现在我告诉,汪贵沿的这一首蝴蝶诗,也有一个发现:/今生无缘相白首,化蝶来世叙衷肠/一个转身,演绎阴阳两隔的凄凉/。今生无缘白首者,来世再化蝶衷肠吧,转身之间,又注满了几多阴阳两隔的凄凉?人世间爱恨离合的真理,不就是如此吗?汪贵沿的发现,难道不是与真理的距离很近吗?

    正因为这一最关键部位的出彩,纵然是揉有沙子,铁匠依然接过了这一个充满诗歌魅力的、甚至是让我心惊神宕的眼神。如果你也想看到汪贵沿更多、更有魅力的眼神,就请对他多加关注吧。

(注:这是一位已经离开我们的好诗人,临走前的最后一篇诗评,发表在《中国诗歌网》上的评论文章。不敢想象他在经历癌症疼痛煎熬的日子,用骨头敲打出三千多的文字,让我泪流满面,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未能相见,走的那天整个文学自媒体手机平台都刷爆了屏为他送行,今天特收辑此文以示怀念。诗人郑功,笔名铁匠,电视栏目有困难找老成里的老成(1964年—2017年3月)。无锡电视台新闻频道著名记者兼主持人,获《中国新闻奖》。八十年代中后期曾在《诗刊》、《青年文学》等刊物发表诸多诗作。后因从事新闻工作,停笔二十余年,目前离开新闻工作一线,再度复笔仅五个月。作品大量刊发各大网络平台。风格飘忽不定随心所欲,关注人生与社会。他的诗观:诗是行云,是流水。我追求我的风格与任何人不一样,我的每一首诗写法也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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