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母亲走后,再也没睡过母亲的那张床。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可能是母亲的这间屋子,这张床,承载了太多的爱恋,太多的不舍,太多的温情,太多的包容,以至于时间过去整整一年,而我仍然不敢轻易去触碰这种情绪。直到今天。
母亲的屋子不大,面向阳光,一进门是一张八仙桌,上面摆放着一张老妹绣的《观音菩萨》图,左右是两把艳红的绢花分别插在红色的花瓶里——母亲心若菩萨,而母亲又是极喜欢红色的。
窗台边是一台母亲用了几十年的“凤凰”牌缝纫机,尽管已经年久失修,坏到不能用,母亲还是舍不得扔。还好,它还在。在这样的深夜里,熄了灯,隐约看到缝纫机,恍惚看到了母亲在老家中屋的门口,脚踩缝纫踏板做衣服的样子。看着看着,泪如雨下。留着吧,权当是一个陪伴了母亲多年的旧物,看到它,总会让人升腾起一种莫名的难言的感动,总会让人觉得母亲还在,一直都在。
母亲的床不大,1.5米,床板比较硬实,枣红色,带黑色镶边。母亲对床的概念不深,总说睡在床上,不及家里的炕舒服。尤其是冬天,土炕烧一捆柴火,那热意一直会持续到天明。哪像床呢,小暂且不说,总觉得睡在上面不踏实,有时候深夜翻身,还会发出一丝声响。唉,睡不惯。好在,母亲是一个适应力极强的母亲,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母亲竟也习惯了,觉着床睡起来也没那么不惯了。
这张床,我曾经跟母亲一起睡过,一起肩并肩,头挨头,说说笑笑,直到睡着,再到醒来。母亲的床永远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褶皱,没有一点污痕。母亲的瞌睡很轻,而母亲的瞌睡又很多——前一秒还在跟我说话呢,下一秒秒睡成佛;前一秒正跟我讨论电视剧情节呢,下一秒秒变睡仙。我常常会对这时候的母亲,佩服的五体投地——妈,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就这样的睡功呢?我真的太佩服你了!母亲大笑:妈是心上木事瞌睡多么!于是,我跟着大笑,于是,满屋欢笑,于是,满心幸福。
不知不觉,母亲已经走了整整一年了。在这一年里,我曾无数次的梦见过母亲,无数次的为梦中的母亲夜不能寐。以至于,朋友们都说这样子的我会让母亲深感不安,如果母亲还活着,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我,也一定不喜欢这样的我。于是,我尽量变成母亲所喜欢的样子。后来的后来,我按时上下班,为儿子洗衣做饭,规律生活,锻炼身体,每天看书,偶尔追追剧——为了您的心安,我愿意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3年后的今天,我躺在你睡过的床上,枕着你的荞麦枕头,母亲的味道似乎还在,不,准确的说,一直都在。一年前的今天,我还在你身边,为你捋着脊背,搽着药酒,擦洗身体。你的味道就像烙铁,烙进我的鼻孔,我的心里,我的脑海。而今只可回味,不可重来;只可被想念,不可被复制。
妈,我搂着你的胖乎乎的孙儿,躺在你睡过的床上,想你,念你,哭你——想你的好,念你的好,哭你的好。你千般万般的好,如今,只能去追忆,只能去追忆……
世界上最沉甸甸的爱,恐怕就是母爱了吧!是母亲,给了躯体,给了生命,给了勇气,给了善良,给了坚忍,给了柔软。即使用一生去爱你,去还你,也还嫌不够!
常常说,幸福是最遥不可及的事情;而恰恰最遥远的莫过于你一直都在,而我却熟视无睹。母爱,便是这种。拥有的时候,叮嘱的多了,认为是一种唠叨;夹你爱吃的菜给你,觉得是一种多余;揣摩你的眼神,观察你的脸色,觉得是疑神疑鬼;为你深夜不回家而担心,认为是操闲心。而当有一天,你所认为的唠叨,多余,多疑统统消失殆尽的时候,恰恰也是你离幸福最远的时候。
此刻,我已离幸福万丈千里。
此刻,我已离母亲万丈千里。
但是,爱母之心如江河湖海,滔滔不绝。
愿母亲大人泉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