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众多“救命恩人”里，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位医生，直至今日，他说的那句话我依然不曾忘却。
01
我幼时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往县城跑。
有一年生了重病，那时正值我家建房子，父母很是繁忙。屋漏偏逢连夜雨，好巧不巧我的肺炎又复发了。
父亲去邻居家借了钱，背上我急急忙忙往县城赶。
零几年的时候，交通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每天去往县城的客车也仅仅只有一辆。
从我家到街上，步行最少也要半小时，还是以成年人的步伐来计算。
于是我们错过了那辆车。
我在父亲的背上不时咳嗽，他在路边急得团团转，对着偶尔路过的汽车招手，但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正当他绝望之际，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司机是一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老式眼镜，穿了一件灰色的外套，留着寸头。
02
那男人将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来问道：“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我孩子生病了，现在马上要赶去医院。”父亲凑上前去，弯着腰回应，语气中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焦急。
男人：“哦哦，是去县城吗？”
父亲：“对对！”
男人：“那上车吧，我顺路。”
父亲：“啊？谢谢您！麻烦你了！”
那男人打开车门，示意父亲上车。
大约一分钟后，小轿车载着我和父亲，风风火火地朝着县城的方向驶去。
“孩子生了什么病？”男人开车的同时，与父亲搭上了话。
“不知道，他这几年经常生病，我也搞不清楚，还得去医院看看，不过恐怕医院人很多，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治。”父亲搂着我，一脸无奈地说。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也是个医生，自己开了一家小诊所，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去我的诊所，我帮你看看孩子。”男人接着又说：“他咳嗽成这个样子，如果没有感冒的话，不是肺炎就是支气管炎了。当然，还得我观察之后才好对症下药。”
“那太巧了，您一定要救救我孩子。”
03
终于到县城了，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转入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巷子，刚好可以供男人的这辆车通过。
小轿车转了个弯，在一个小诊所面前停了来下。那男人从车上把我抱下来，招呼着父亲，径直往他的诊所里去了。
朦胧中，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仔细给他看了看，基本确诊为肺炎，而且还有点严重。要住院几天观察观察，我先给他开点药吃。”
“啊？还要住院吗？可是我家里在建房子，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照看他啊！”
“房子重要还是孩子重要？房子有的是机会修，孩子没了就没了！”
我父亲听了这话，自知理亏，再不说话，老老实实听从医生的安排。
“对了，你们吃过饭没有？”
“来……来的急，没有来得及吃饭。”
“嗯，你们要吃什么？等下我出去的时候顺便带回来。”
“不……不了，我不饿。”
“你是能扛，那孩子呢？”
“孩子……。”
“是不是钱没带够？”
“嗯，在建房子，没有钱了，房子都是亲戚帮忙修的。给孩子治病的钱都是跟邻居借的。”
“唉，都不容易啊，钱不够花就跟我开口，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饿着。”
“是这个理，那谢谢您了，您真是个顶呱呱的大善人呐。今天要不是您，我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行了，别废话了，我都替你不好意思，好好看着孩子，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俩要吃什么？”
“诶好，麻烦您了。随便吃什么都可以的。”
04
我躺在床上，背靠白色的墙壁，看到他的背影是同我父亲一样的高大。
他出了门去，夕阳的余辉洒在他头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他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希望的田野上走去。
夜幕渐渐降临，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上，月光倾洒在地面。
诊所对面墙上的那盆君子兰兰，在四下寂静的夜里、在白色的月光下，默默开了花，绽放出只属于它自己的芬芳。
那男人乘着满肩月色，走进了灯火通明的诊所里，他左手拿了两条手帕，右手提着两个袋子。
父亲见到他来，迎了上去。
“左手这两条帕子是给你们洗脸用的，脸盆的话诊所里面的隔间有，你和孩子的帕子要分开，避免他的病传染给你。右手上的是食物，没啥卖的，给你们带了几个窝窝头，还有两杯豆浆，将就着吃吧。”
“谢谢您，您真是太好了，窝窝头很好了，我们乡下都没得吃，真是谢谢您。”
“不必客气，好好照顾孩子，有什么问题就叫我，我就在后面的隔间里。”
我同父亲二人，吃了这份带着温暖的晚餐，我看了一会儿男人给的小人书，实在太困，就睡着了。
05
住在小诊所的第二天，我被一阵啜泣的声音吵醒。
一问父亲，才知道有个病人，因为交不起医药费想要出院，被男人按住了，死活不肯让他走。
“没钱可以慢慢想办法，你这病可不能不治，要不然你这身体以后就毁了。”
“我也知道啊，可是没办法啊。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吃饭呢！我就躺在这里，挣不了钱，还一直花钱！”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人哪能让尿憋死呢！”
“可是没钱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我看这样吧，你先住着治病，医药费我先让你赊着，等你什么时候有了钱再付给我。要是实在没有，不还我也不会怪你。总之，人活一世，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千万不要有放弃的念头。”
“大夫您人真好哩，等我挣了钱一定还给你，太谢谢您了！”
“没事，你先治病，要好好配合治疗，这样你的病才会好起来。想要挣钱，得先把病治好，毕竟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哩，大夫，我知道了，我肯定好好配合！不给您添麻烦。”
那个患者，在他的小诊所里“白吃白喝”了半个月，终于治好了病，出了院。
我的病他用了最好的药，又对我很是照顾，所以我很快就康复出院了。
后记
这个故事，是从我父亲那儿听来的，被我稍微加工后，就成了这篇文章。至于那位好心的男人，我因为年幼，没有太多记忆，所以知之甚少，甚至连他的名字也忘却了，只隐约记得他是有一个小诊所，还有那句振聋发聩的话——房子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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