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她醒来,趴在包上幽幽地看着他。他转过看了她一眼,眼神对接的那一刹那,他闪了一下,尽管表面看似很镇定,但刚才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心虚的那种慌张。她微微的一笑,然后把之前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伸过去给他披上,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他怔了一下,忽然加速的心跳,沸腾的血液迅速地在他的血管里蔓延,直冲他的头部,脸上一阵炙热,这是一种跟她在宾馆里的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依然一副故作镇定的样子,眼睛不眨地注视着前方被路灯照得昏黄的道路。
“我可以吃你的东西吗?”肚子咕噜了几下,她忍不住问。
他像是没有听见,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
她把他的沉默当成了一种许可,从袋子里翻出了一个面包和一瓶可乐。“你要去哪里?”她一边咬着面包一边问。
他没有回答。现在,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要去哪里。
“那里有药。”他说。
“什么药?”她拿起一小瓶还没有开封的药。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问。
“就是刚才……”她看了看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看了看她。
“哦,你是说这里啊,”她摸了摸脖子说,“是不小心碰到的。”
他不相信那是她不小心碰到的,但是他没有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滴了一滴药放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抹在伤口上。
她顿了一会,却等不到他的回答,于是接着问:“你是做什么的?”
他没有回答。
“我叫小纯。”她已经习惯他的不理不睬。
他的嘴角泛起的一丝难以察觉的坏笑。她捶了一下的肩膀,娇嗔地说:“笑什么笑,是真的,姓蒋,蒋小纯。”说完,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为什么自己会取这样和自己身份极不相称的名字。
他迅速收回脸上的笑意,恢复了冷酷的模样。
“诶,你叫什么名字啊?”她沉默了一会,看了看他又问,“最起码让我知道该怎么叫你啊。”
“小星。”他望了望窗外说。
她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外面的夜空很蓝,纯净的蓝,天空里散满了很多星星。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打开他的包,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要干嘛?”他问。
“你骗人,我看一下你的证件。”她说。
他并没有阻止。她看他淡定的样子,知道不会从包里找到任何可以确定他身份的证件。果然,她找了一会,停止了翻找的动作,很认真地端详着他。“你很像个人?”大概看了一分钟她说。
“谁?”他问。
“像那个杀手很冷。”她说。
他没有说话。
“现在国家政策好,只要是主动投案自首,坦白从宽,杀手也会轻判的。”她开玩笑地说。
“你现在下去还可以。”他说。
“我才不下。”她撇了撇嘴说。
“虽然我们是不合法,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背叛你。”过了一会,她说。
“什么不合法?”他问。
“就是我们……”她用了拇指弯了弯,表示那种暧昧的动作。
他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如果哪天出事了,我会说我们是朋友。”她说。
“是男女朋友。”她补充说。
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车子路过一个自助加油站,他往油箱里加满了油。当他从加油站的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还看见她很谨慎地抱着怀里的包,问:“你打算这一辈子就这样抱着吗?”
“我乐意,它也乐意,不离不弃。”她把脸贴在车门上,故意堆起满脸的笑意,做一个V形手势。
他懒得理她。她看着他转过去的脸,撅了撅嘴。
车子大概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她难受地蹙着眉,伸手掐着肚子,忍了一会说:“我想上厕所。”
“那刚才你不上?”他看了看她。
“刚才还没来。”她皱着脸说,“真的,快憋不住了。”
他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慢慢地把车停在了路边。
她正要急着推门下车时,又突然钻进了车,趁他不注意时,直接拔掉了车上的钥匙。
“你……”他拍了拍方向盘。
“我怕。”她鞠着身子站在马路旁,张望两头漆黑得没有尽头的道路。
“你就地解决吧。”他说。
“不行,万一有人路过。”她说。
“大半夜的,有谁路过?”他问。
她再次看了看公路漆黑的两头,犹豫了一下,憋得让她已经受不住,她把车门掩住,就地解决。没一会儿,她一副舒坦的表情钻进了车里,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插了回去。
他没有说话,启动引擎,车灯把前面的路照得通亮,他们又开始上路。
车子开了没一会,她转过头看了看他,问:“你有手机吗?”
“你要干嘛?”他问。
“我想打个电话。”她回答。
“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他问,“你不是什么人都没有了吗?”
“我是想给一姐妹打个电话,以前她对我很好的,现在我突然走了,我想还是得跟她说一声。”她说。
他看了看她。
“我只给她打电话,很快。”她肯定地说。
他没有说话,摸出把手机递给她。
她在手机上按了个号码,很快电话被接通,听筒里传来的确实是一个女的声音。
“你丫呸的滚哪去了?老子找了你一个晚上。”对方说的是四川话。
“姐,对不起,我走了,我跟人走的。”她或许早就猜到这个电话会被对方劈头盖脸的骂,所以自从打通电话,除了说话,其它时间耳朵都是远离手机的。
“谁啊?你丫呸的是不是跑去当小三了?”对方质问。
“不是,姐你放心,他对我很好。”她说。
“你丫呸的现在在哪?”对方问。
“我们现在在路上。”她回答。
“在哪里的路上?”对方问。
“姐,现在信号不好,以后再跟你说。”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谢谢你。”她把手机递还给他。
他拿过手机,看也没看,往窗外一扔,远远地听见扑通的一声,丢桥下了。
“你怎么把它扔了啊?”她翻身探头往下看,可是桥下面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流水的声音。
他没有说话,只顾开他的车。
她撇了撇嘴看他,也没有说话。
午夜的高速路上已经没有其它过往的车辆,周围很安静,静得只有车子发动机的轰鸣声。两边的路灯和防护栏沿着高速路一直往前延伸,车子仿佛是一颗已经融入到茫茫宇宙天际的星星,它正沿着这样一条陌生的轨道高速地向前运动着。
第二天,车子依然沿着不知道方向的公路一直往前奔驰。她的双眼浮肿,有些发红,像是一宿没有睡,但她显得比以往的每一个早晨都要开心。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彩打在她的脸上,从车窗前刮过的风吹起了她的秀发。她兴奋地把头探向窗外,振臂挥着双手,仿佛在展翅飞翔,拥抱这属于她的自由,新的开始。
忽然一辆装满货物的大卡车从旁边呼啸而过,留下一道沉沉刺耳的轰鸣声。
“那么危险,你想干嘛?”他迅速地拽着她的肩膀,把她拉进来,呵斥道,“有病啊?”
她正襟危坐的样子,脸色还有点发白,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低声地反驳,“你才有病。”
他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斜看了一眼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气了?”
他沉着脸,没有说话。
“对不起!”她很诚恳地说。
他的沉默,让她有些失落,这种失落带着一丝丝的委屈,就像她为做错了一件小小的事而道歉,却得不到朋友的原谅。车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心里本来有一百种方式可以缓解这样一种安静,但她想不出如何说出口。
“没事。”大概了过了一分钟,他看了看她说。
她脸上扬起了微笑,刚才她所有的情绪都瞬间释然了,发自肺腑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