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了,外面下着雨,刮起了寒风。梧桐树的叶子满地都是,高大的梧桐树剩下几个层次枝干有笔直有扭曲地伸向天空。昏黄的灯光被拦截在枝头那几片不肯掉下的叶片之下,照耀着从自习室图书室健身馆里涌出的大学生们,使整个湿滑的路面也泛着点点金光。她下班了,跟着一群年轻的人影,混合他们轻快的脚步,找到了停在梧桐树下的车子。
她是个路盲,曾经在下雨天下雪天甚至在漫天繁星的夜空下,无数次穿过校园,错过在第几个路口左拐的机会,而一错再错地在校园里打着转,依旧不服气地不用高德导航。这次她用心了,两百度近视不戴眼镜在下雨天怎么眯着眼睛怎么也看不清车窗外的一切,啪啪打着她的侥幸。她不得不用更加用心弥补自己的固执。终于在正确的十字路口左拐了,终于离开了校园内无数个相同的十字路口,透过模糊的车窗用一缝的视线竟然穿过了雨雾看清了一米之内的路面。她有些窃喜,因为出了学校东北门,就可以直取回家的路了。
每次经过第一个红绿灯,她脑子里就会闪现孩儿爸教她怎么过第四道路标:黄灯闪现说明右边第四道可以缓慢通过。所以她又有些飘飘然,看着左边在等红灯的车辆,她像是得到优待似的䟢着油门悠哉而过。这条路走了至少有一年半光景了,十点六米长的东湖隧道在试了无数次超速竟然没逮着,成了她脑子里需要飙飙车的一段路选。有一次夜深车少的机会只用了四分多钟,感觉车都飘起来了,过后想想有些后怕。
车子进入隧道,没有雨水冲刷,耳边清静多了。车辆真不少,动不动就被超车,她在想着都是些什么人这么晚如她般还在外面奔波,都在急着回家,可不能和人家对抨速度。遵纪守法地跟随着前面车,像是在打瞌睡似的跑着不到六十码。她在这么晃悠悠地十分钟里眼睛有些不听使唤了:上了十三个小时的班没睡午觉。
她为了缓解一下疲劳,摸出手机,抢着看了一眼。听了小学同学群里的语音聊天,还真不错,刚加进去,每天都很热闹。不像初中高中群早就销声匿迹,热情维持不了多久,变成几月一更,正如:你不主动我不主动最后都成了路人。小学群里看来要维持得久一些,有几个发小预告了初衷:在外打拼多年听听乡音诉说乡情传递新政策新改变,大家不疏远。群民都积极响应这一提议,年幼无知时候的趣事连根拔起。
跑出隧道,她显得不那么疲倦了,关掉语音,盘算着务必快点到家。车辆稀少了不少,她也加快了速度,虽然雨还在下着,她仗着车少,仗着平时对路况的熟悉,忘我地向前向前。
不该发生的事情在忘我的境界中发生了:在距离不到两米的前面蹲着一位养路工人!
直行路线被隔路架隔成了向右侧行驶的路线,车灯还来不及打到蹲在路上的工人身上,她就直冲过去,只看到路上似乎有个红色闪过,一切都来不及了,沉重的踩在油门上的脚板瞬间麻木了……
她感觉车像头凶猛的狮子喘了两喘,被什么东西裹住而软下来了,她吓得死死地踩着,记不得是油门还是刹车,心被方向盘挤得粉碎……
手机此时响起,孩儿爸发来了视频邀请。
“我去,我什么时候回到家了,居然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没心思接受视频邀请,她依旧沉浸在车冲向前方,瞬间吞掉了蹲在路中间的戴着红防护帽的工人场景中。
她其实该挨揍的!
现在在床上蒙着被子用可怕的不可挽回的结果臆想来惩罚自己的幸运。
而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车匀速直线行驶,陡遇向右撇路线,且路面不平,加速,在不到一米的前面看到一点红若隐若现。本能踩住刹车,车就停在蹲在路中间工人身边,她在驾驶的位置看到工人只有一半身子侧蹲着,另一半被车头挡住。
她紧紧抱住方向盘,脚死死踩住刹车,直到看见一顶红色工具帽缓缓上升,看到原来是一个人手握着铁锤站在车前,她才回过神来熄了火。这时候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手发抖,腿也发抖,心已经千疮百孔般没有了!
工人竟然毫不知情,过来敲着车窗,催促着她赶紧走开,车后喇叭声不断。她试着捏捏腿,扒拉扒拉手指,有些知觉,小心翼翼地起步,又有些落荒而逃般的离开。至于怎么开回车库,怎么战战兢兢地回到家,又是怎么梳洗完毕躺在床上,她觉得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原来没有把油门当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