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6号      星期四      从早晨开始一直在下雨      上午10:33    作者：玉立集

爸爸

妈妈是火

热烈       蓬勃      强大

白是水

柔软      静默       婉转

像谁呢

是的

爸爸

爸爸更像是

白

生命的引路人

灵魂导师

除了长相     气质

性格

也深深的印刻在骨髓里

妈妈在乡下的空白期

甚至一直到高考前

都是爸爸在照顾她和妹妹

洗衣       做饭       

甚至买衣服

都是爸爸在身边

工作之余

爸爸不喜应酬

朋友很少

最喜欢的就是在家看书      练字      写作

爸爸和妈妈截然相反

他喜欢在家里待着

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

谈文学        谈写作       谈书法

谈人世        谈历史       谈地理

白常常觉得

在古时

爸爸就是长衫飘飘的文人

敏感       忧郁       清高       孤傲

才华横溢

直到白上大学了

还经常看到爸爸深夜读书的身影

台灯

还是幼时的那盏台灯

金黄色的外壳

镂空的把手

独属于80年代的审美

一转眼

孩子们都长大了

迫不及待的寻找自己的天空

这盏老台灯

也早已无人问津

是爸爸

又从角落里把它找出来

擦拭掉上面的灰尘

接上已经断的电线

换掉早已不亮的灯泡

在寂静的深夜里

在妈妈的酣睡中

一个人

静静读书

外面的沧海桑田

人世沉浮

都和他没有关系

也打扰不了他

他有自己的世界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

静默      圆融       潇洒

爸爸年轻时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人

一个夏日黄昏

白坐在爸爸自行车的后座上

当时

爸爸穿着一件白色欧根纱衬衫

上面是灰紫色的方格图案

晚风浮过     洁白无瑕的衬衫微微鼓起      荡漾在风中

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 

飘逸

这么多年

白一直记得这个场景

美好    诗意

整整十五年过去了

白写起爸爸

笔端才开始有了如许的温柔

想想年少时的白

就是一座不断喷发的火山

爸爸任何严厉的训导

都能引起她激烈的爆发

强势的回击

她不明白

为何从小到大

爸爸都这么忧郁

这么痛苦

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也不知道他走过了多远的路

她只记得

爸爸很少笑

更很少开怀

温润的双眼

经常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为她的明天而担忧

又或者

为自己曾经的青春而忧愁

偶尔

说到激动处

愤怒      痛恨      慷慨激昂

爸爸

完全就成了那个年代愤世嫉俗的青年

真的很像湘江边徘徊的屈原

这位白最崇敬最欣赏的诗人

怀着一腔热血

揣着一颗真心

理想      赤诚      孤独      长歌当哭

爸爸很孤独

白很小的时候

就知道

所以

小时候

她就习惯于静静听爸爸教导

从稚童到少女

从少女到蠢蠢欲动的青年

终于

白再也难以忍受

爸爸的爱太沉重

将所有自己未竟的理想

将所有自己未酬的壮志

全都寄托在孩子身上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终于

有一天

白发现自己不堪重负

无法前行

她再也无法向前走一步

她只能化身为一座不断喷发的火山

压抑     苦闷      怨愤      绝望     孤独

统统爆发     持续爆发

炙烤着身边的人

也深深自戕

她没有办法

她只能这样

她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她多么想有一个人可以帮帮她

把她拉出去

给她一口干净的空气

让她继续活下去

多年以后

她还试着和爸爸聊起活着的意义

当白提到快乐

还依然记得

爸爸轻蔑的口气

在爸爸的字典里

没有快乐这两个字

在他看来

快乐的人生是轻飘的       虚无的       无意义的

不值一提的

人生来背负很多的责任

崇高的理想

艰辛的道义

人生来就是为这些而活

快乐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即使是如此嫌隙相生的日子

还依然有静怡美好的时刻点缀

好比

人总是在黑漆漆的大海上航行

茫茫一片

看不到涯际

也没有尽头

孤苦无依       生无可恋

在最绝望的时候一抬头

竟看到满天的繁星在头顶     亮着

好像无数仙子提着灯笼在天空中穿行

又像宇宙的精灵在向你调皮的眨着眼睛

灵性的光抚慰着心

那一刻

你会觉得

活着

还可以看到如此美如此有灵性的东西

苦也没有那么苦了

爸爸刻意的教导   训诫

那些生存法则    入世戒律

从内心中

孩子是排斥的

无法理解

更会本能的抗拒

偏偏是一些无意识的行为

却长留在生命中

滋养着    孕育着     成长着

那是生命与生命的感应

心灵与心灵的唱和

天机云影

自然真淳

小学时

每个新学期报名后

都会领回来好几本新书     语文     数学      自然

那个时候

文具店里可没有五颜六色的塑料书皮供你选择

都是自己拿回家

让爸爸妈妈帮忙包一下    

报纸     画报      白纸

甚至有些同学

索性就裸着不包了

白最开心的时刻到了

包书皮开始了

先把新书从书包里小心翼翼拿出来

爸爸把预先准备好的大白纸一一铺开

第一步     把新书放在大白纸上面        根据书的大小来裁

第二步    用一只2B铅笔    画线

第三步    把书拿走      把大白纸 折叠       翻面     压线      剪裁     包折

做这件事情之前，爸爸都会把手洗的干干净净

这一系列动作都在静谧中度过   

安安静静       工工整整        一丝不苟

父女二人难得的都不说话

一步一步按顺序完成

当白纸妥帖的包裹在新书上时

爸爸还用大手从正反两面重重的拍打一下   压实

最后一步     最神圣的一步

正襟稳坐        收敛心神        屏息凝气

端握一只碳黑色钢笔

在书封上端的三分之一处      郑重写下科目名字     语文     数学     自然

白白的纸上

写下黑色的       端庄的       重重的       深深的       严肃的      柔美的   有筋有骨的    汉字   

白觉得

这就是

艺术

整个过程像是在做一件艺术品

专心致志     

用现在的话说

就是      充满了仪式感

多年以后

白还经常去体会那些静谧的时刻

那个诗意的场景

爸爸浑身披上了一层柔光

那双大手都是干净的    节制的      艺术化的

白觉得很幸福

那时

还记得

爸爸经常在傍晚的阳台上

落日黄昏中

蹲下来     水泥地上

握着手边的粉笔     白色     蓝色      粉色

一笔一笔    慢慢

写美术字

那是白见过最工整    最好的美术字

这么多年    白身边都没有再出现过会写美术字    写的如此好的人了

雅致     讲究       

爸爸是冰

刚硬        纯净       单纯      一尘不染      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