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老屋从记事起,已经拆过两回了。
家里最早的房子是三间很普通的瓦房。很小的时候,后院的东边是一排矮矮的冬青树,还有一片小竹林。后来就把竹子砍了,种上了柿子树、梨树和枣树。门前有三棵很高大的法梧,枝叶茂盛。西边,是一棵小小的枣树。后来我们兄弟仨长大了,父母就在后面盖了两间小屋,一间给我们仨个住,一间给祖父住。
门前是一片场地,那时还是土场,专门用来晒稻谷。场地前是一条小河汊,是村里的灌溉渠,叫山湖,只有遇上下雨或灌溉的时节,才会注满水。山湖南边就是一方很大的池塘,村里人都叫大塘。
山湖和大塘水系是相通的。碰到干旱缺水的季节,大人们会从大队队部那儿发动机器,把水从采石河里翻到山湖里来。水从上游缓缓而下,最后注入大塘。水满了,一村的小孩又嬉闹着跳进塘里洗澡。
大塘靠近我家门口这边,有两棵老柳树。很小的时候,每到夏天祖父就让我们抓着树根就在水里扑腾,游泳也是在不自不觉中就会了。后来听到有人说自已不会游泳,总觉得不可思议。
春天雨季的时候,山湖的水、周围田地里的水都会往大塘里流,大塘的水就会漫起来,和地连成一片。这时,成群的鱼儿就会溜到地里,到处泛起浪花。大塘的水满起来,最后只能往南边的低洼处流,成群的鲫鱼就嬉水而下。逢到这样的日子,我总要一早就起来,拎个水桶光着脚板去捉鱼。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我跑到水沟里一看,白花花的鲫鱼贴满了水沟。这时候把塘口流水的缺口一堵,再把水沟下游栏起来,鱼儿就走投无路了。
大塘靠岸边的地方全是碎石子,塘底特别干净。每天夏天,村里的老少爷们便都带个毛巾晃悠悠地来大塘里洗澡。在岸边嬉闹的,是和我差不多大的一群孩子;在塘中间和对岸的,都是大人们。
碰到干旱的时候,大塘的水位会慢慢降低。我会用一根长绳拉一张拖网,从塘对岸拉过来。一网下来,塘底的河虾总要捞到不少。这些自然是家里食用了。也有拿出去卖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网拉上来一只老鳖。我骑车到市里卖了10元,买了几本书回来。
第一回是将三间瓦房拆了,还是在原来的地基上盖了二层楼房。那是我刚工作不久。
第二回是修马芜高速,高速路从我家西边而过,结果是整个村子拆了一半,我家也是整个拆完。
当时村里统一安排地基供村民盖房。那时两个弟弟还小,父母考虑要盖两幢房子,于是未在集体安排的地基里盖房,而是将房子盖到村西我家的一块三亩田地里。
这两年,宁安铁路又从村西而过,加上宁马高速改造,村里在集中地基盖房的人又得拆迁。原来在村东没有拆迁的,这次也是一扫而完。
记得一个周末回家,整个村子刚刚夷平。母亲说带你去看看。
从家出来,经过马芜高速下穿式涵道,向北50米左右,是一个小池塘。我家原来的房子和小池塘就隔一户人家。沿着池塘小路向东缓缓升起一片高地,南边一片茂盛的竹林,那就是二伯家了。二伯家门口原来的一个水泥场地,此际已是碎砖断瓦横布。从二伯家向东,就是二舅家了,一片残垣断壁。二舅家的后院是姑奶奶家,东边就是外婆住的小屋,此刻同样是不忍睹视。燕子归来愁不语,旧巢无觅处。废墟上,是三五只乌鸦。
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代的人们,就此离开。母亲说,拆二舅家房子的时候,你二舅哭了。其实,就是我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也有想哭的冲动。
感同身受只是一种形容。其实人生的体验与感受很难被感同身受,除非你自己经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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