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第二天下午针对他娘的疑虑与她展开了更深入的交流，如下：

儿子：可能昨天我没有讲清楚。找不到alternance（半工半读），研二就无法上，居留证也没法续，我等于没有书念。不是我想回来工作，而是根据目前的状况，只能回来工作。就算要上学，必须重新申请其它学校，但今年时间都过了，只能申请2018年9月开学。从现在到那时候，我是没有居留证也没有在读学籍的。没有在读学籍就只有工作一个选项了。所以不是我选择回国，而是我没有其它选择。好在，我研一顺利毕业生效了，因此以后若再想读研，就比如一两年后，我可以直接申请研二。这里读研不是两年一读，而是一年一年申请的。

母亲：老爸的同学苹阿姨那为什么不去尝试下呢？任何机会不要错过啊。

凯：我说了，我有我的选择，有些东西，你们理解不了。总之相信我，我会为自己做的决定选择负责。

母亲：我们不清楚法国的留学制度和规则，你不告诉，我们怎会知道呢？

凯：我解释再多可能也无济于事。因此我原来的想法是，打算最后一周结束后再和你们好好谈谈的。谁知你一直紧追不放。现在，我不想和你们商量，我决定了的事情，你们接受然后祝福我就行。因为这里发生的一切，你们一无所知，其它就不用多过问了。很简单的道理，我有消息，自会第一时间和你们分享，如果什么也没有说，说明我很忙！

母亲：回想出去的初心，首先是把法语巩固提升。

凯：你不明白。跟你说句心里话，我这个“alternance”，即便上外法语系教授来，都不一定找得到，你信不信？很多东西有其客观限制，不努力，我不会站在这，你什么都不清楚。你们，只能按照所有的老观念，不管具体情况不顾青红皂白加以判断分析而已。你想的东西，我能想不到?!学业的中断？什么是初心？为什么不一口气读完？法语何以不那么出色？营销岗位，对语言的要求不是太高，而是要母语。我的法语可以胜任一切商务法语工作。

母亲：你可以从各方面分析猜度我们的想法，但有一点你肯定不会忘记，那就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凯：正因如此，我一直没跟你们提，我不想让你们担忧。因为一旦提起，势必大费周章。我很早就说过了，你们只需关注我的身体，至于其它，包括职业规划，生涯发展这些，你们无须担心。

母亲：现在回过头去看，八月份你出去前就该详细告知我们法国的研究生制度。

凯：唉，怎么跟你说呢？我再多说几句吧。研一第二学期的成绩九月份才出来，我研一毕业时9月底。之前，我可以申请其它学校，但就算被录取了，也没用，没法录取，因为没有研一的成绩！好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也没用。我准备面试了。就这样吧。

母亲：明白了，祝福你一切顺利！

夫人将手机递给我，我从头至尾看了娘俩上述微信对话，一时无语。

或许我们真的老了，老到孩子不愿意再跟我们多作交流，老到孩子确信我们真的无能给予他任何帮助了。这样一想，未免惆帐。

想当年也曾目视云霄，浩气展虹霓，也有“赢得身前身后名”的宏阔抱负，只是如今流光抛人青丝染霜。虽偶有“老去怀想，犹作天涯想”的登高情思，更多的只是落得“空惆怅”的叹惋。不过，流年转换，季节更替，万物兴衰，自有其发展规律，我们不老，焉有孩子们的成长，我们事无巨细地关爱甚至干涉年轻人的决定，他们如何懂得一个成年人应负的责任和担当？

父母不可能永远陪伴孩子，也无权帮孩子规划未来的人生，一切还得他们自己做主。是的，即便遭受挫折路遇荆棘，也得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去体验，并最终战胜克服困难。惟有这样的人生才致精彩，多元，丰富。任何强加在孩子身上的说教，灌输给他们的价值理念，只能是越俎代庖，不仅束缚他们的手脚，也禁锢了他们的思想。于是不自禁想起了黎巴嫩著名诗人纪伯伦那首诗歌来：

你的儿女，其实不是你的儿女。

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借助你来到这世界，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旁，却并不属于你。

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却不是你的想法，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庇护的是他们的身体，却不是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属于你做梦也无法到达的明天。

你可以拼尽全力，变得像他们一样，

却不要让他们变得和你一样，

因为生命不会后退，也不在过去停留。

你是弓，儿女是从你那里射出的箭。

弓箭手望着未来之路上的箭靶，

他用尽力气将你拉开，使他的箭射得又快又远。

怀着快乐的心情，在弓箭手的手中弯曲吧，

因为他爱一路飞翔的箭，也爱无比稳定的弓。

因此，我除了祝福儿子外，内心默念的只是：“少年豪放，莫学衰翁样。”

是的，抛却世俗之念，鄙视陈规势利，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凯儿，再大的困难，只要你有底气，就不在乎外界怎么说，这就是狂傲。老爸相信你所做的每个决定不会让你失望，就行。

于是，我暂且放弃了跟儿子直接沟通的念头，先让娘俩聊，到时我再出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