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那些不证自明的前提——读《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
最近读柄谷行人先生的《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对我而言很有颠覆性。介绍说:“作为日本现代三大文艺批评家之一,柄谷行人代表着当前日本后现代批评的最高水准。”于此书中可见一斑。他的论述对东西方的文艺批评都很有启发意义。
这本书本来也不好读,我只是写写我的体会,不确定对不对。
作者将焦点集中在明治20年代(1887)的10年间的文学上,用“颠倒”这一概念贯穿各色理论,剖释风景的发现、内面的发现、儿童的发现和疾病的隐喻等,分析现代自我、文学、自白、科学的客观性等被建构起来的制度,质疑“现代”、“作家”、“自我”、“表现”等装置的不证自明性。
福柯说“文学”的成立在西方不过是19世纪的事。柄谷氏说谈论“风景”以前的风景,乃是通过已有的“风景”概念来观察的。“文学”也如此。这读来令人焦虑,我们讲现代文学,绝不能把它的起源追溯到遥远的古代去。所谓的“古代文学”,实际上只是在“文学”概念业已产生之后用现代文学的观念去考察古代文学而已。这当中,并不具备历史普遍性。
现代文学在日本的成立,以19世纪后期的“文言一致”运动中“文”的创立为基础,当“文”处于从属地位,“言”(离自己最近的声音即自我意识)处于优越地位之后,内面的心理性的自我才得以诞生。这主要靠小说家实现。
“自白”起源于基督教的忏悔制度,自白的确立促成了主体性的人的诞生。
也就是说,书写机制是“颠倒”的,不是有了自我才去书写,而是通过书写创造了内在自我。
读古人诗歌,很容易通过诗人所选取的意象联想出他所置身的风景。但用柄谷氏的话来说,“他们并没有看到‘风景’。对于他们来说,风景不过是语言,是过去的文学。”文人诗歌在这一点上表现得非常明显,他们往往择取已经形成了的一套文学语言系统中的词汇与表现方法。写黄鹤楼的诗千千万万种,不在于黄鹤楼的景日新月异——文人所追求的本不是对实际风景的刻画,而是语言的应用。同样,并不是因为他们有着那样的自我感受所以写出那样的诗句,而是写出的诗句强化了那种感受,并且让后世读到这些诗句的人想象着塑造了一个有着那种感情的形象。
F.Jameson所作英文版序言《重叠的现代性镜像》附于书后,对此书的论述进行了梳理和阐发,文采飞扬,极具大家风范。他说:“分析与其说是用现有的解说去谨慎地追随已有的杰作,倒不如说是要创造出有待于发明的不在场的文本。”想起老师说,分析小说不仅要看作者写了什么,还要看作者没写出什么。詹姆逊对这本书的评价也是极高的,“在本书中,柄古行人划时代地重构了日本明治时期现代化的历史形象和文化形象。”
译者在后记中点明,大众消费社会的到来——意味着现代民族国家制度的转型,与此制度一体的以现代文学为核心的精英文学的衰落,则是必然了。
但这不意味着文学的消亡,因为本来也没有一种不证自明的具有普遍性的本该如此的“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