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会音乐”的父亲,虽然同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就是因为会“吹拉弹唱”,小时候觉得他是大山也是家里的天。
从幼儿园(那时叫育红班)开始一直到小学五年级,每年的六一儿童节校长都会毕恭毕敬地去我家请父亲,再叫上父亲的两个音乐好友,为村小学的秧歌队配乐:父亲拉二胡,另外两个好友吹笛子。秧歌队员都是高年级里顶顶漂亮的女生,穿得花枝招展,腰里围着彩带跟着伴乐节奏扭起来,一路从村小学扭到乡小学,几米的秧歌队后面缀着几十米的全部师生,整个队伍浩浩荡荡。配着父亲和好友们几个不同的曲子,秧歌队变换着不同的舞步,在几个小学中我们的秧歌队尤为扎眼,也着实给我们那间小小的村小学长了不少脸。每年的那天是我和哥哥一年当中最骄傲的一天。
小时候的睡梦是在悠扬的笛声或二胡声中度过的。父亲心情好的时候喜欢吹笛子,心情一般的时候喜欢拉二胡。有时邻居家的三奶奶来串门子就来问我母亲:听着能睡着觉了不?父亲老是吹拉弹唱累不累?母亲笑着说我们仨(母亲、哥哥和我)该睡睡没啥影响。要是拘着父亲不让吹笛子拉二胡,反而憋的难受惹来父亲无缘无故发火,索性不再管了。
入冬到快过年的那段日子,总是父亲出远门的日子,这种日子大约从有记忆开始一直持续到我上初二。那时候父亲和俩好友,结伴各自骑着自行车,怀揣着喜欢音乐的一颗心,行李里是满满的几百根笛子——父亲亲手做的笛子。卖笛子得益于那时候交通比较闭塞,不像现在买乐器那么方便,所以在各个地区的中小学还是比较畅销的,而且父亲的笛子卖得极为便宜,可能是觉得自己做的成本不高吧。这样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家帮着父亲扶着需要钻孔的细竹子(哥哥男孩子没耐心做这个,早出门疯玩去了)。笛子做好了后,为了贴补家用,父亲走街串巷或者在外地的学校内或校门口,伴着悠扬的笛声,拉拢着买卖。
那个年代没有手机,甚至整个村子连个电话都不通。父亲出门往往就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三个月。母亲就在家照顾我和哥哥。记得有一年还有三四天就过年了,母亲在家等父亲等得望眼欲穿,实在没办法了跑到邻村的算卦先生那里,花了钱让给卜一卦。算卦先生给母亲指出父亲所在方向,让母亲安心,还有两日肯定返回。果不其然,两日后父亲风尘仆仆地从那个方向返回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算卦先生确有那两把刷子。
因为家里穷,作为小孩子的我们是没有任何零食的,水果都极少。那时和哥哥总是盼着父亲出远门回家,雀跃着去翻他的包,总能翻出几个黄橙橙的橘子。现在想来是父亲从来没舍得吃,专门买了哄我和哥哥的。撕开橘子皮和橘子瓣上的白丝,入口的是现在还让我回味无穷的清香味道。后来我上初二时,因为各地经济发达交通便利,买乐器不再是一种困难,手工笛子的买卖便不好做了。父亲便收了心,和母亲在家老老实实的种起了温室大棚。也就从那以起我和哥哥再也没能吃上那种味道的橘子。即使现在工作经济自由后,买的橘子也再也吃不出那个味道了。
父亲的二胡拉得是最好的,印象中他喜欢用笛子吹出欢快的曲子,却喜欢用二胡拉出忧伤婉转的曲子,像二泉印月那种。机缘巧合有一年他买到了一块不大的蟒皮,后来又过了几年从好友那里得了一根中空的铜管,父亲每每告诉我还差几种材料,等凑齐了会亲手做一把最好的手工二胡,说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彩。一经多年到现在还没集齐材料,希望父亲能早日做成他心目中这把最好的二胡。
遗憾的是,我和哥哥都没有遗传到父亲的一丝音乐细胞,全是五音不全唱歌跑调到南太平洋那种。年逾六十心却不老的父亲还是喜欢在闲暇时间,一边喝着母亲给泡的红茶,一边捣鼓他喜欢了半辈子的笛子或二胡,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