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成长计划】03 小说
李官庄要拆迁了，要房一平方换一点五，要钱一平方赔一点三。
乌乌泱泱一家子挤作一堆，大冬天竟也有人热出汗，多半是心里燥得。光线昏暗的堂屋里，最亮的要属二舅的地中海头，再就是大妗子闪着精光的眼。李老爷子嘬着牙花，斜眼睨着这一大家子，总会有人忍不住第一个跳出来。
这种场合想来没我什么事，我低头玩着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在李老爷子眼里，计划生育政策下身为女孩的我根本没有必要出生。每次跟着我妈去看他，李老爷子都会提着小马扎头也不回地出门，要么坐在白菜地里吃小灶，要么干脆下馆子。能让老抠儿做到这一步，我这外孙女也是惹人嫌得紧了。我和他只会共存在不能缺席的极特殊场合，比如今天。想到老爷子一定烦得要命，我其实挺得意。
大妗子还是开了腔：“回迁也离不开这一片，咱一不是学区二不是景点，现钱比房子热乎。要钱吧。”
二妗子嗤笑两声：“凯凯又要钱了？三十多了，还跟家里要钱，也不臊得慌。”
“谁家的老狗蛋子不看门见天儿嗷嚎呢？俺咋过，你管不着！”
“养了个倒插门儿的儿子让祖宗没脸，整天儿算计老的兜里那点儿钱，不知道谁没皮没脸。真是憨到家了，卖了自家房子给儿子买二套房，落着好了吗？还不是让四川那娘们儿赶出门了？真不知道图啥，穷死也活该！”
“占了便宜不嚷嚷能死不？俺都不惜得说，当年咱爹提前内退是为了谁？还不是恁建国不中用，平地还能掉井里把腿弄瘸了。当年要是俺建军接班，现在没准都当厂长了，恁家的脑中沾了大光谁不知道，你也配说俺家穷？”
“咧咧啥？我死了还是早投胎了，轮得到你们当家？”李老爷子一拍桌子，眼珠瞪出了眼眶子，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俩妗子像鹌鹑一样缩起了颈子。
三妗子咽了口唾沫：“听说咱这房子能换两套小的，以后往出卖一套，是不是更划算？”大妗子捏皱了衣角，狠狠飞了一个眼刀过去，三妗子勉强的笑脸被划出一道裂缝。三舅猛咳了几声，大舅悄悄伸手拽了大妗子一下，“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大舅黝黑的手背隐约泛起了红。一同泛红的还有大妗子的眼眶。
“又来了。”我妈低声咕哝了一句。众亲戚好整以暇地陪大妗子酝酿情绪，等她开始她的表演。大妗子试探性地流出几滴眼泪，众人岿然不动。大妗子的眼角染上几分怒意，眼泪却如开了闸般哗啦啦喷涌而出。“不过了，活不了了！俺的命真是比黄连还苦！”“打从嫁到恁家，一口好的没吃上，净吃气了。”我念起稔熟于心的台词，料想同步率应是很高的，这种演双簧的既视感颇能让我过一把戏瘾，当然，演技不如大妗子远甚。我在心底窃笑着，却发现周遭有些过于安静。大妗子的手握着搪瓷茶杯把，指关节白里发青，脸上红一片绿一片，嘴角溢出的水渍都忘了擦去。失算失算，竟忘了大妗子润喉的这口茶，声画不同步，真是败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