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天的张山下班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稳，老婆李梅就凑过来对他说：“赵萍的爸妈最近要来上海，你知道来干嘛吗？”

赵萍是李梅单位里的同事，也是她关系最好的闺蜜。赵萍一般都是约了李梅出去逛街吃饭，很少到他们家里来，因此她跟张山的关系也就一般般。

听到李梅这么问，张山没好气地说：“我咋知道？”

李梅推了张山一下，倒没像平时那么立刻发作，还是和颜悦色地说：“她爸妈这次是陪一个朋友过来给孩子看病的，而且她爸妈在朋友面前夸下海口，这次来了大家吃住全都在赵萍家。估计这次她有的忙了。”

张山一下子没搞懂这里面的复杂关系，李梅又耐心解释了几句，他这才明白原来是赵萍的爸爸有个关系很要好的朋友，因为儿子生了肿瘤，在老家那边治了一年多没啥效果，听说赵萍在上海，就打算带着孩子到复旦肿瘤医院好好看看。

本来那个朋友自己带着孩子到上海来看病就完了，结果他怕赵萍不愿意帮忙，硬是说服赵萍的爸爸妈妈来上海看望女儿。有赵萍爸爸上门现场督办，赵萍想不尽心都不成，而且吃住都不用花钱，还可以省下一笔不菲的开支。

张山笑道：“这赵萍已经够抠门了，没想到强盗遇着贼爷爷，来了个比她更狠的。”李梅也笑了：“可不是，赵萍气得要命，一直跟我埋怨她爸妈做事糊涂。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在家里吃住已经够闹心了，结果她爸还非让她想办法帮忙在肿瘤医院找个专家给他朋友的儿子好好看看，最好能开刀做手术。”

张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管吃管住花点钱也就算了，你知道复旦肿瘤医院的专家有多抢手？这事我看难办。”李梅轻声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公司的付总认识复旦肿瘤医院的人，能让他帮忙牵个线搭个桥不？”

张山意识到这才是李梅今天态度这么好的根本原因，心里不由得一阵厌烦。自己这个爱虚荣的老婆肯定是被赵萍给“攻陷”了，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接到自己手里，又转手扔给了他。

他们公司因为和肿瘤医院有业务往来，因此付总的确和医院很多人都比较熟，就算在院长面前他也说得上话。问题是这事牵扯到一系列的关系调动，他得先说动付总，然后付总再去医院找熟人，再安排合适的专家出诊。

这一圈下来，已经不仅仅是他和付总之间的人情问题，付总还得落医院好几个人情。现在的社会，人情就是资源，就是生意，就是钱。今天欠下一个人情，后面不知道要用多少利益来还，岂是想用就能用的？

这老婆的闺蜜的爸爸的朋友的儿子跟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有必要出头为他劳心费力吗？

看到丈夫面带难色，甚至有拒绝的兆头，李梅先下手为强：“我已经答应赵萍了，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老婆的脾气张山很清楚，他苦笑了一下，不得不先点头答应，心下暗自盘算该怎么给付总说这事。

好在张山在公司干得不错，很得领导赏识，付总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他帮忙找关系。没抱多少希望的张山喜出望外，瞬间觉得老婆的虚荣心似乎也没那么令人讨厌。

这件事如果真办成了，赵萍表示谢意还在其次，至少应该会对他产生一种“手眼通天”的敬仰之情吧。这种对他社会价值的认可比夸他有钱更让他觉得惬意。

不过付总也很明确地把丑话说到前头，就算专家愿意帮忙，该给人家的好处费还是要给的。按照现在的行情，五千块以下根本拿不出手。张山拍着胸脯保证肯定没问题，关系比钱更贵重，这道理现在还有谁不懂吗？

过了几天，赵萍的爸妈果然陪着朋友和孩子来到了上海，而且真的全部住进了赵萍家。生活上的事赵萍自己搞定，看病的事全由张山负责张罗。付总那边很给力，很快就在医院联系好了一位全国知名的肿瘤专家。整个看病的过程很顺利，手术也很成功，剩下的就是慢慢疗养了。

朋友对赵萍家的人千恩万谢，说了很多感激的话，但丝毫没提好处费的事。赵萍把这份感激又转移到了李梅的身上，对好处费照样三缄其口。李梅对张山就简单多了，夫妻嘛，人都是你的，还谈啥感激不感激的？至于好处费，既然赵萍没说，她自然也不好意思提起。

为了表示感谢，张山专门请付总吃了顿饭，席间付总直言不讳，他这次请专家出了五千块好处费，毕竟在大上海能得到这么好的医疗服务，出这点钱绝对物超所值。

可是直到现在那朋友也没把好处费给付总。

张山一听急了，好处费的事他早就跟李梅说过，当时对方都答应的好好的，现在事情办好了，怎么钱却还不给人家呢？

他让李梅转告赵萍，人家付总已经提前把钱垫付了，现在患者家属得尽快拿五千块钱出来交给付总，这事就算顺利完结。

让他大跌眼镜的是，赵萍爸爸的朋友竟然反悔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出这笔钱。他觉得既然是帮忙，这种好处费就不应该再收，否则跟他自己来看病还有啥区别？

任凭张山怎么解释，这中间还要经过李梅和赵萍的转达，那位朋友却怎么都说不通，到最后竟然一怒之下带着儿子回了老家，连东方明珠都没来得及去逛一逛。钱自然也没了着落。

张山这下傻眼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真有这么不开窍的人。问题是钱都已经先由付总垫上了，总不能再给人家说好处费给不出来吧？

他问李梅怎么办，李梅又去问赵萍，得到的回复是：“反正病都看好了，这好处费能省就省，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再求他。你们那个付总说是把钱给人家了，说不定人家根本没要，是他自己想从中间赚点好处费呢，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好心自己先把钱垫上？”

李梅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觉得既然病都看好了，没必要再出这笔钱。付总跟院长关系那么好，专家怎么可能再收他的好处费呢？

看到自己的老婆都这么说，张山心里更是愤愤不已，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好从自己的银行卡里取出五千块钱还给了付总。在他看来，宁可自己受损失，也不能让人家付总难做。这次就算自己倒霉，好心都用在狗身上了。

过了一年多，张山都已经快要把这件事淡忘掉了，赵萍爸爸的那位朋友又辗转托赵萍带话，说是还要带儿子来上海看病，原因是肿瘤又开始恶化了。

这次朋友表示专家的好处费该给多少给多少，只不过后面又加了一句话：“照理说这次的肿瘤复发还是因为上次专家的治疗不到位，不然孩子也不会受这么大的罪，不过自己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这些了。”

张山听了李梅的转述冷笑一声：“他爱找谁找谁，我要再管这事我是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