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陈乞夺齐政

正当孔子与弟子们怀着极大的热情,饿着肚子,眼冒绿光,朝着大楚自由世界踉跄而去的时候,东方大国齐国内部正在酝酿一场政变,这场政变的结果,对鲁国的安全构成了新一轮威胁。

这事要从孔子师徒奔楚的前一年说起,鲁哀公五年(公元前490年)鲁历九月癸酉,齐景公去世。齐景公去世前,齐国联合卫国,支持晋国六卿之一的范氏,与赵氏首领赵简子赵鞅展开对抗。

齐景公夫人燕姬的儿子早逝,其他儿子虽然已经有成人的,但齐景公却喜欢宠妾鬻姒的儿子荼。齐国大夫们纷纷劝齐景公立一个年龄大的儿子为世子,他却总是装出乐呵呵的样子,说自己没病没灾的,何必考虑再立后嗣的问题?但实际上,却暗中安排齐国二卿高昭子高张与国惠子国夏将其他的儿子集中安置在莱邑,为拥立公子荼做准备。

齐景公去世不到一个月,安置在莱邑的诸公子们便纷纷逃亡,有逃卫国的,有逃鲁国的,其中公子阳生带着自己的儿子就投奔了鲁国,季康子还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这样,公子荼在高、国二卿的辅佐下顺利上台,是为安孺子(晏孺子)。

高、国二卿的祖先是齐侯的后裔,其中高氏直系祖先为齐文公,国氏直系祖先不详。两家被周天子指定为齐国的世袭上卿,世代守护齐国,理论上有废立君主、号令军队的大权,相当于西周的卿士。西周卿士一般为一人,从众多世袭的畿内大臣家族中推选出来,任期不定。春秋时代的诸侯国大多逐渐形成世家为卿的格局,例如鲁国的三桓,郑国的七穆。

由高、国两家的情况推想,东方的诸侯国可能原本没有众卿执政制度,而是在周朝指导下才纷纷建立,时间估计已经是西周末期。后来管仲虽然成功辅佐齐桓公,在齐国享受着特权,朝见周天子的时候,却装出一副不敢接受上卿礼仪的谦卑姿态。《国语》上说,管仲将齐国分为二十一个乡,高、国二氏各管辖五个乡;齐军分为三军,高、国二氏各占一军。齐国实际情况可能略有出入,齐国除了高、国两家,还有其他大夫,皆有世袭封地。高、国二卿也未必同时上阵。在齐灵公、齐庄公时代,高、国两家遭到了公族崔杼的打击,政权控制力减弱,此后齐国一直处于政局不稳的状态。齐景公时代出了晏婴这么个贤臣,只能勉强维持政局。现在高、国辅佐安孺子,可以使两家的执政地位重新回归,然而一头猛虎早已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他就是陈僖子陈乞(田乞)。

陈僖子祖上出自陈厉公之子陈敬仲完,因陈国内乱投奔齐国,家族逐渐强盛。高、国二卿受到打击的时候,陈氏首领为陈桓子无宇,他为了收买人心,对齐国的度量衡制度进行悄悄地改革。齐国的容量单位从小到大是:升、豆、区(鏂)、釜、钟。按照齐国旧制,一升相当于两只手能捧起小米的容积,从升到釜是四倍递增,十釜为一钟。而陈桓子另外制作了一批容器,将一豆改为五升,一釜改为五区,其他容积递增比例不变,这样一钟的容积就从原来的640升扩大为1000升。然后用旧制容器向领民征粮,按私制容器向民众散粮。晏婴虽然早就看穿了陈桓子的阴谋,却没办法制止,只能在出使晋国的时候发发牢骚。

陈桓子有三个儿子较为有名,分别是陈武子启(字子疆)、陈僖子、陈书(又称孙书,字子占)。陈武子应该就是《晏子春秋》中“二桃杀三士”中“三士”之一的田开疆。“二桃杀三士”的故事有几分传奇夸张色彩,但晏婴为了抑制陈氏的势力,用计除掉了陈武子,似乎也符合史实。于是,陈氏家族的族长就落到了陈僖子身上。而陈书曾经被后人附会为兵圣孙武的祖父,这一点并不符合史实,后面还会提到。

齐景公临死前的一番政治安排,陈僖子完全看在眼里,他表面上对高、国二卿表示出极大的拥戴,其实另有图谋。齐景公留下的政治遗产之一是支援范氏对抗赵简子,如果高、国二卿继续坚持这项战略,时间一长,必然会掌控齐国政治。陈僖子不会给他们修复势力的机会,于是煽动陈氏的盟友鲍氏,早作打算。

鲁哀公六年夏天,陈、鲍两家终于开始动手,他们带领众大夫全副武装闯入齐侯寝宫,劫持安孺子。高、国二卿闻讯,匆忙组织武装,意图夺回安孺子。结果在临淄城最繁华的六轨之道庄街被陈、鲍两家的武装击败,斗志尽丧,与晏婴之子晏圉、弦施(弦多)等人先后逃亡鲁国。如此一来,陈僖子和鲍氏首领鲍牧就成为安孺子的保护人。

这一年的冬天,陈僖子突然提出,自己的夫人要举行鱼菽之祭,邀请诸位大夫前来赴宴。鲍牧认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喝醉了才来赴宴。在宴会上,陈僖子说自己打造了一副新铠甲,想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于是手下人抬来一个大口袋,口袋打开后,众人发现,里面居然是公子阳生。他不是在鲁国吗?或许有的大夫早就知道他已经秘密回国,只是没想到在这个场合突然现身,一个个大惊失色。

陈僖子反复宣传,齐国应该拥立年长的公子阳生为君。鲍牧的手下鲍点高声喝道:“这是谁的命令?”陈僖子大言不惭地指着醉醺醺的鲍牧说:“从鲍子那里得到的指令。”鲍牧闻听此言,酒也醒了大半,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先君是多么疼爱安孺子吗?俯首甘为孺子牛,连牙齿磕掉了都不在乎,我们又怎么忍心背弃他?”公子阳生则摆出一副低姿态威胁道:“您老是靠一个义字出来做事的,如果觉得我有资格继位的话,我肯定不会为了这事杀你一个大夫;如果我没资格继位,想必你也不会杀我这么一个公子。如果是讲义,那就进一步,如果不是,那就退一步,谁敢不听你的见解?只要不造成混乱,就是我的愿望。”鲍牧听出了话中的玄机,不得已接受了现状。公子阳生继位,是为齐悼公。安孺子被迁移他处,后来派了杀手朱毛将安孺子杀害。

由于齐国一系列的内乱,对范氏的援助停止,结果赵鞅消灭范氏,齐国再无力干涉,转而准备对付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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