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双皮鞋烧坏的人生

图片来自双胞胎女儿素描习作

“嘟”一条微信跳入我的眼睛“姐,我在奶子房这边开了家美发店,您有空来啊”,是大飞发来的信息。

大飞是花田造型增光路店的8号美发师。

一年半前,我的美发师David要回老家开店,走之前,他把我介绍给了大飞,说大飞手艺不错,我肯定会满意。

从那以后,我才真正开始认识和了解大飞。说实话,这之前对大飞的印象并不好,总感觉他有点儿匪气。

大飞三十五六岁,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微胖,发型时髦却不夸张。他皮肤很白,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总笑着,下巴处留着一圈椭圆形的短胡子。他最喜欢穿花短袖和黑色宽松罩衫,穿短袖时左臂上就露出一臂的彩色纹身。

每次看到他,我总会想起香港大片里的那些小混混儿。

大飞手艺确实很好,尤其擅长剪女性短发,每次剪完总能让人感觉眼前一亮。就这样,大飞成了我的理发师。一来二去,我们渐渐地熟识起来,便开始无所不聊。

真没想到,年轻的大飞竟然历遭坎坷苦难!

大飞14岁就开始逃学去发廊干大工,仅仅为了每月自己能挣500元钱,虽然除了交房租,他每天连饭都吃不饱。沈阳的冬天十分寒冷,出租屋里没有暖气,他差点冻死在那里。可即使这样,他也不愿意回家,实际上他也无家可回。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双新买的皮鞋被父亲当场烧掉的情景”大飞那天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嘶哑,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那年我上初中二年级,学习成绩非常好,经常拿全年级前五名,而且体育很突出,我的五项全能曾拿过市一等奖。如果我生长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可能我也像您一样考上了大学,找到了不错的工作,结婚生子,过着和很多人一样平凡却幸福的生活。然而仅仅因为一双皮鞋,一双被烧毁的皮鞋,我的人生也被烧得面目全非。“他转动椅子到我的右侧,开始修剪我的头发。

“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父母在我6岁时就离婚了,我被判给了母亲抚养,可实际上,我是由爷爷奶奶养大的。父母很少管我,父亲脾气暴躁,爱赌博,爱喝酒,爱打人;母亲总觉得这辈子太亏,一心要追求自己的新生活,我就是个拖油瓶,他们都嫌我是个累赘,只有爷爷奶奶真心对我好,他们微薄的退休金全都花在我身上了。"大飞声音很平淡,可提到爷爷奶奶时却充满了感情。

“当时男同学中流行穿一种方头皮鞋,我也特别想要一双,就跑到父亲家央求他给我买。那天父亲又喝醉了,他歪躺着,我叫了很多声,他才睁着通红的眼睛瞄了我一眼。他没答应给我买鞋,却教训了我半天,还扬手威胁说要是我再磨叽就揍我。我失望地走了,可我多么渴望拥有这样一双皮鞋,我决定自己攒钱买。‘’

‘’为了凑齐买鞋的25元钱,在学校,我每天一天三顿只吃馒头,把菜钱全部省了下来。一个月后,我揣着攒够的钱,高高兴兴地把鞋子买回了家。‘’

‘’一进家门,正撞上喝得醉醺醺的父亲,他见我拎着新鞋盒子一脸兴奋的样子,就质问我哪来的钱,是不是偷的。我很生气,回怼他’反正不用你的钱,你管不着’。‘’

‘’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盒子,直冲厨房而去,嘴里大声嚷嚷着:’我让你乱花钱,看我不给你烧了’。我急忙去追,可已经晚了,他把我新买的皮鞋扔进了火红的灶膛!‘’

‘’我呆站在那里,闻着从厨房飘出的烧焦皮子的味道,我满脸都是泪,’我恨你,你不是我的爸爸’,我哭叫着跑出了家门。“大飞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我想安慰他,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天,我在一条沿河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回忆了很多痛苦的往事,心里充满了对父母的仇恨。“大飞又开始慢慢地讲述。

“从小为了讨父母的喜欢,我努力学习,争取用一张张奖状换来父母对我的关注和爱,可是,他们都当我是空气一样不存在,只有爷爷奶奶把我的奖状全都贴满了墙。可是他们都六十多岁了,身体又不好,当时我就想我不能再拖累爷爷奶奶了,我要自己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

‘’从那以后,我开始逃学去发廊当大工。老师曾多次去爷爷奶奶家找我,劝我回学校上学,可每次都被我威胁着回去了,我虽然只有14岁,可是当时已经长得又高又壮了。就这样,我的人生就因这双被烧的皮鞋而发生了重大转折。“

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和我一样,认为大飞从此就这样早早辍学走入社会,从事着美发师这样普通的职业,平平凡凡地走到今天。

可是,用一句大飞常说的一句话:“越是你想得到的,你越得不到”,就是这样最普通的人生,大飞也是经历了惊涛骇浪的跌宕起伏才最终获得。

大飞初二辍学后,从发廊大工做起,一步步专研学习,很快就做了发型设计师,因为手艺好,慢慢积累了很多固定客户,收入也翻了几番。

他头脑灵活,20岁时,就利用自己的积蓄盘下了第一家发廊,然后第二家,第三家,每家店平均每个月能给他带了小一万元的收入。

24岁时,大飞已经拥有了一栋市区四室两厅的大房子和一百多万的存款。

如果就此好好生活,好好经营自己的美发店,大飞也许会像童话故事的美好结尾一样’从此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然而,大飞却走上了另外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

“爷爷奶奶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小时候父母都不管我,等我长大了能挣钱了,他们就不断向我要钱。‘’

‘’钱真是好东西啊,看他们每次求我的样子,我心里竟然产生一种复仇的快感,可是金钱买不回亲情,我对他们只是尽一种人子的责任。‘’他停了下来,好像犹豫该不该再往下说。

‘’我吸毒吸了十年,三年前为了儿子才彻底戒掉。有了一百万后,我就开始发飘,开始挥霍,整天跟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有一天,他们有人递给我一支烟,问我想不想体验一种全新的快感,我竟然接了过来抽上了。‘’

‘’从此,我越抽越严重,逐渐开始注射,我沉迷在毒品带来的快感中不能自拔。为了买毒品,我几年就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然后又卖掉了一家发廊。‘’回忆这一段,大飞现在已经很坦然。

‘’28岁那年,我恋爱了,通过网聊,我爱上了一个女孩。我疯狂地追求她,只要她想要的,我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给她买到。30岁那年,我结婚了,我和她一起挥霍享受生活,期间我也曾努力戒掉毒瘾,可最终又复吸。‘’

‘’为了买毒品和支撑我们奢侈的生活,我先后又卖掉了剩余的两家发廊。没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我又开始去别的发廊打工,生活慢慢变得十分窘迫,恰好这时候,儿子出生了。‘’

‘’我老婆实在忍受不了这样拮据的生活,在儿子一岁时,就和我离了婚。看着幼小的儿子,我下定决心收拾起自己残缺的人生,我要重生,要为儿子而奋斗。‘’大飞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定有力。

‘’我卖掉了市区的那套房子,用这笔钱给我妈我爸补交了养老金,让他们可以靠养老金生活。‘’

‘’我决定戒掉毒瘾,为了省下十几万戒赌所的费用,我放弃了戒赌所,回家完全依靠自己戒掉。我烧掉了所有和毒品相关的联系,把自己锁在房间,毒品这东西,你享受它多高的快感,你就要承受它多疼的痛。‘’

‘’我得了被迫害幻妄想症,总看到有人绑架我妈和我儿子,威胁我如果我再不回家,他们就会被全部杀掉。为了我妈和儿子,我冒死都要回去。既然死都不怕,我还怕戒不了毒瘾?!我终于战胜了自己,从身体和心里上完全摆脱了毒瘾的控制。‘’

彻底戒掉毒瘾后,大飞就把儿子交给母亲,自己来北京打工挣钱。他的最大梦想就是多挣钱,把儿子接到身边好好抚养。

来北京四年多了,他是这家店剪发最多的明星总监,因为我知道他被公司评为先进,公司出钱把他儿子和母亲接到北京旅游了一圈。

后续,我知道大飞又恋爱了,女朋友是北京人,离异,带一个六岁的女儿。年前,又听他说,他通过老丈人的面试了,来年就要结婚了。

今天,收到微信,大飞竟然在北京南城盘了一个店,开业了。大飞,你终于找到了自己重生的路,你就朝着你的理想勇敢地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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