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个周末,参加小儿子幼儿园举办的亲子运动会,出乎意料,学校竟然给每位家长发了一条红领巾。
隔了近三十年,当鲜艳的红领巾再次被我用双手系扣在胸前时,已不惑之年的我竟然有些激动,有些兴奋。
我紧盯着胸前红领巾垂下的两角,看它们随风轻轻掀起、落下,又掀起、落下,在胸前飘啊飘,渐渐的,我的思绪飘远了,仿佛又看到一群高举右手的男孩女孩,仿佛又听到那首掩藏在心底的歌: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胸前,不怕困难,不怕敌人……
那时候,要想让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胸前,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年满六周岁,如果在学校不遵守纪律,不尊敬老师,不努力学习,不乐于助人,不团结同学,那也没有资格加入少先队,成为一名少先队员。
因此,那时,胸前飘扬的红领巾就代表一种光环,一种荣耀,一种赞美,它让戴的人神清气爽,亦更自律自信。
那时的红领巾,每个少先队员只有一条,那是在入队仪式上老师给戴上的。那时的任何商店都不出售红领巾,入队仪式上得来的红领巾要陪我们六年,在我们的胸前飘啊飘,直到小学毕业。因此,对于红领巾,我们异常爱惜。
记忆里,每晚睡觉时,我便轻轻解下红领巾,把它铺在床上,抚平三个角,而后一道一道地往上翻叠,直到最上面的角也被叠进去,而后,左右对折,再对折,折好,用双手一点一点地往左右两边一次次地抹。最后,再把折叠好的红领巾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第二天起床,穿好衣服后,再从枕头底下拿出红领巾,经过一夜枕压,红领巾就像用熨斗熨过一样平整。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仔仔细细地系扣,认认真真地拉平褶皱的地方。
这个折叠红领巾、系扣红领巾的过程,每个上学的日子,我必一丝不苟地完成,整整六年的小学时光里,一天一天,坚持下来,它成了一种仪式,印在心底里,种在记忆里,长在生命里。
等我的大儿子慢慢长大,读了小学,我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入的队,只记得有一天他对我说,妈妈,老师让我们明天开始戴红领巾。我问,红领巾呢?他答,学校门口的小商店有,一元一条。我不解,问,你入队了吗?他不解地说,什么入队?我再问,那老师为什么让你戴红领巾?他答,我也不知道,就说从明天开始,每个人都要戴红领巾,学校要检查。
我无语,拉着大儿子去他们学校门口的小商店。远远就看到一扎一扎的红领巾,系在商店的玻璃门上。只见许多家长带着孩子,拥拥挤挤走上前,一伸手,拽下一条便付钱离开。
儿子催我快买,我亦伸手拿了一条,付给店主一元钱时,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再看手里的红领巾,布质非常差,边上的线也未剪,拖得很长。
我不禁在心里疑惑:这就是用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红旗的一角吗?谁信?没有人听见我的疑惑,大家都行色匆匆。
小学六年里,大儿子在小商店买过很多条红领巾,因为他时常记不清把红领巾塞在哪里了,因为他时常把红领巾弄上了斑渍,因为他时常把红领巾忘在家里,快到学校才发现。每次,大儿子都说,再买一条吧,反正也不贵,只有一块钱……
三年前,大儿子小学毕业,我整理了他所有的书与衣物,竟然同时收拾出十几条红领巾。面对这一条条皱皱巴巴的,有的边线已掉的红领巾,我不禁想起那条在我胸前飘了六年的红领巾。
我不忍把这些红领巾扔掉,于是,把它们一一洗净,晾干,折叠,装进了袋子,封禁在阳台的橱柜。
我不知道等我的小儿子长大读小学时,是否会用上这些红领巾。我期望他可以用上这些旧红领巾,可我的心里又特别不期望,他的胸前飘扬的是这样的红领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