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李白·《人生·江湖》
国内正是年假的最后一天,经过了一周的阖家团圆,走亲访友,不管心不甘情不愿也罢,不管长吁一口气,终于挺过了长辈们的催婚任务也罢,终于尘埃落定,该收收心再回工作岗位了。而我,他乡的一个游子,独坐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潺潺,有些惘然。
雨常常带来一些感触,小时候——小到对于成长和生活是没有一丝概念的时候,那会儿的自己只知道爸妈忙——爸爸永远在上班,妈妈只有雨天才会闲下来,而我在雨天也只能在家不能出去玩——所以每到下雨天的时候,印象里妈妈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打毛衣,哥哥写着功课,我要么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要么看着屋檐外滴答的雨滴~
渐渐走出了童年,我步入了少年时光,记得那会儿的老家常常会在晚上停电,一只昏黄的蜡烛,不知陪伴我完成了多少回的家庭作业。那时候的下雨天,我也会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感受着窗户缝里的一丝丝凉意。那会儿的自己懵懂的从书上看到了富兰克林在打雷时的风筝实验,开始向往科学的探索,只是学校家里谆谆告诫,不能尝试“电老虎”。
经历了“寒来暑往”,明白了“秋收冬藏”,在书声琅琅中步入了青春期。那会儿的我喜欢静静地在树荫下捧一卷杂志,远离尘嚣的侵扰;喜欢在蒙蒙的细雨中行步,体味一蓑烟雨任平生;喜欢在电闪雷鸣的晚上独坐窗边,点亮一盏小灯,感受狂风暴雨中的岌岌可危;甚至是倔强的撑伞走在雨里,不管是太阳雨还是连阴天;也幻想像戴望舒的《雨巷》所描绘的那样,“撑着油纸伞,独自徘徊在悠长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那时候的自己是快乐的,阴晴寒暑都是生命的色彩,幻化为最美丽的回忆!
后来,自己如愿进入了所谓科研的大门,也开始了恋爱长跑,心境诚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在玉泉的人文楼,绿荫倚窗,草坪临门,往往携几卷书坐于窗边——风吹树梢晃,雨打梧桐响,而越过草坪是一条人造的羊肠小道,再往前则是几排乒乓球案板。一个女孩总在小路上跑步,无论寒暑,仿佛是专门设的一道景致;几个老人常在案板处打球,有时候顶着红日,有时候不管小雨;还有熙攘的学生、傲气的教授也会经过。卞之琳有《断章》一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诚以为然!
都说少年人爱异乡的传奇岁月,年轻就该走的更远一些,那一年,怀揣一腔热血,我踏上了他乡之路。以为前程会一帆风顺,谁想烦恼却继踵而来。“无端更渡桑乾水,遥望并州是故乡”,在他乡,一个人跌跌撞撞,想家,想妞妞,常常晚上看着对面楼上万家灯火,其乐融融,自己也暗生悔恨,何苦不知足,要出来历练一番?一家人最简单的团圆竟成了奢望。李后主的《浪淘沙令》总是情感五内,泪寄心头——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去岁终于走出国门,来到了大西洋的东海岸,置身于多种族多语言多文化的大不列颠,结结巴巴的英语自然是不够的。恰逢新春,国内普天同庆,自己孑然独行,内心的挫败感更加勾起对故乡的怀念。大年初二,我在中国城把新春的庆典从头看到尾,尽管人山人海,尽管雨下不停,内心却无限眷恋。舞狮、魔术、变脸、歌曲——件件民族舞,般般中国年,却终究不敌一曲《难忘今宵》,歌声响起时,内里已经一片稀拉哗啦。世界之大,亲人在哪?人头攒动,同宗有谁?旁边的一个小妹子说大年三十她是和朋友在酒吧度过的,已然不错了……
英国的冬天不冷,绿草长青,单衣即可度过,但是淫雨霏霏,总难给人以海阔天空之感。闲暇时间,自己也不断地思考,思考前程过往,思考人生意义。总是在想,如果生命能够重新来过,自己还会选择这样的人生吗?——一个人走很远的路,时而迷茫懵懂,时而犹豫彷徨,时而山重水复,时而形单影只,但是世界之大,梦想之美,谁不想去看看?路上的美景,天边的云霞,空中的飞鸟,水里的游鱼,异域的风光,他乡的色彩——未知的未知就是巨大的黑洞,吸引着心去探索,尽管也要承受一个人凌晨的孤寂,一个人生病的凄凉,一个人下班后潦草的晚饭,一个人直面别人的天伦之乐……
《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红尘过往,不过黄粱一梦,今岁明年,只在心念之间。今日之奋斗与随波逐流,放浪形骸相比,或许结果并无一异,甚至反不如之,然则过程却大相径庭——奔腾的青春与安逸的生命,完全不同的两种生存之道。究竟路在何方,诚所谓君子见机,达人知命,不过是心之所往!然则年与时驰,意与日去,而立之年已然不远。
这一阵,窗外雨潺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