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笙觉得自己挺可悲的。

第一次和人类打交道，硬生生的挨了一棍；第二次，以为遇到了好人，心生感激与愧疚，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在做戏！而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人类，果然是没有好人的！可笑，他居然相信了人类！

那日黎笙听完屋里的对话，心中的怒火却渐渐削减。他没有将他们的居心揭露，也没有报复，他只是转身离开了。

心疼花费在我身上的东西？

那就心疼一辈子吧！

黎笙从此不再相信人类。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少年，黎笙的灵力已经可以让他化成十四五岁的少年了。偶尔他也会下山去临祁走一走，看到打他的那个人死了，看到王一和他的妻子死了，看到他们的孩子也死了。到他们的孙子五十岁的时候，黎笙就不再下山了。

除了他，活着的，还有谁知道当年的事呢？

王家，还是那么贫穷。

再后来，又是一个春天，有一个小女孩，很小很小，就像他当年化成的人形那么大，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在南坡采野菜。他看着小女孩准备去溪边休息，便忍不住想去捉弄一番。反正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气哭她才好呢。

小女孩没气哭，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还用冰凉的溪水洗脸，甚至还若无其事的回去继续采野菜，真是过分！

后来春天过去，小女孩就不来了。也是，人类都是只顾自己的，没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他们当然不会再来。黎笙没好气的想着，却莫名的开始觉得孤单。

一个人久了，不是习惯，一定会孤单。

终于有一天，黎笙坐不住了，他像下山去临祁镇走一走，顺便看看那时的小女孩。临祁和几百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当初的人都已化成白骨，掩于尘土之下。

黎笙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此时正是农忙时节，街上人烟稀少，疏落的农户小院里空空荡荡。黎笙拐了个弯，就看到一处小院里站着一个人。也算是见到了个活人。黎笙想。他走上前去瞧，隐约觉得脸熟。

方苑正在自家院子里干活，忙着把草料用镰刀整齐。冷不丁的看见有人进了院子，吭也不吭一声，还以为是坏人，吓得镰刀从手里掉出来，重重的砸到了脚上。

“诶诶诶……怎么这么笨啊，这样都能受伤。”黎笙无语的说。他不过是露了个脸，这小姑娘就吓成这样，怎么比起当年胆子还变小了。

方苑听到说话的声音好像也不像坏人，便定下神仔细看了看。看着看着，脑海里几年前的记忆就被翻了出来。方苑瞪大了眼睛看着戏谑的笑着的黎笙：“你你你……你是那个山里的精怪！”

“喂喂喂说话好听一点什么叫山里的精怪，我才不是精怪我是妖好吗？！”黎笙不满的说道，“诶不对你知道我不是人啊？！”

“我猜的，”方苑小心的说，“你看好几年了你的脸一点变化都没有的。”

“这么轻易简单的猜到了？！”黎笙不敢相信。

“那是因为我聪明！”方苑不服气的说。

“你脚疼不疼。”黎笙转移话题。

“疼……”方苑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感觉被砸伤的脚真的是十分的疼，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真是笨死了。”黎笙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你还是别动了，不动的话还能好的快点。只是被砸伤，没什么大事。”

“不动？我活还没干完……”方苑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行行行我帮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吧！”黎笙最受不了这种眼神，只能答应。

“谢谢你啦！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方苑笑眯眯的，“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啦！”

黎笙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方苑。”

“黎笙。”

“黎笙？这名字好听。黎笙，你是妖，那你今年多大啦？你肯定比我大，那你当时为什么叫我姐姐？”

“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黎笙不乐意了，“小姑娘家怎么这么多话，小心嫁不出去。”

“……”方苑委屈的闭上了嘴。

小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黎笙背对着方苑，手上的活也没停：“你……觉得我是好人？”

我没遇到过好人，却被别人说是好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该委屈的人是她吧，怎么会觉得我是好人？

“黎笙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方苑看着他的背影说，“你以前，是不是被人类伤害过？但是你还是太善良了，才会忍不住关心我。”

嘴里说着人类不好的你，却担心一个人类小姑娘喝了凉水肚子疼；明明当时眼里满是鄙夷的你，却还是在这个小院子里帮我做活计。因为你即便受过伤，却也无法改变自己骨子里的善良，还是会想要帮助人。

我只是想捉弄她……黎笙心里努力的回想，我是想关心她吗？

“如果之前有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就替他们向你道歉啦。你没必要总把他们装在心里。我娘说，一颗心那么小，为什么不多装点让自己开心的东西呢？”

黎笙停了停，没有转身：“你才多大，还来教育我？”

“论年纪我当然没你大，但是按你们妖的年纪，你也大不到哪去吧。”方苑争辩。

“好好好你有理。”黎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活干完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这么快就要走了？”方苑急忙问，“那你以后还来吗？”

“……你希望我来吗？”黎笙迟疑的问。

“当然啦，”方苑说，“这一带都没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你可是我第一个朋友，我当然希望你来啦！”

黎笙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我脚疼！要不是你吓我，我的脚就不会受伤了。你得来帮我干活呀。”方苑装可怜。

“我没吓你……”

“那就这么说定啦！你明天记得来！”方苑打断他。

黎笙大步走出院子，瞥见方苑坐在院子里用力挥手告别，然后单脚跳着回了屋子。他想了想，也许这个人类小姑娘说的没错。

那就试着调整偏见，和人类好好相处看看吧。一颗心那么小，不能总装着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啊。

她说我是她的……朋友。

想到这句话，黎笙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觉得心情十分的好。

朋友……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是朋友了。方苑……你知道吗？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