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炎热难耐的夏夜里,我时常跑到田野里,或一个人独行,或与小伙伴一起。
小河在寂静的田野间潺潺流淌,月光在岩石与漩涡之间碎了一地。“扑通”一声,水花溅起,青蛙惬意地游在水里。小桥依然还很烫,触摸着桥栏能感受到白天太阳的热辣。桥上钓鱼人遗弃的蚯蚓和小鱼已经晒干瘪了,蚂蚁团团围住打算肢解搬运走。
远方,黑黝黝的树木奇形怪状,胆小的孩子会看成可怕的东西。灯火通明的民房散落在田野边上,好像黑暗中的火苗随时都会熄灭。有些院落里会向星空射出一束暗淡的光线,那是淘气的孩子拿着手电筒照天空。深蓝的天空总那么深邃,几颗璀璨的星星镶在在其中。月如圆盘,光晕一圈又一圈朦胧而迷人。云朵或铅白或灰黑,好似千万只动物奔腾而过。那是陆地上的人不了解而向往的世界,每个孩子都渴望去探知它。
田野间的小路凹凸不平,中间几乎没有车或人走过因而生长着茂密的草,而两边是下雨天拖拉机碾压过留下的深痕。拿着手电筒走在路上,那一只只蛤蟆或青蛙向两边逃散,逃到水里、草丛中,蛤蟆是笨拙的逃跑的速度很慢,而青蛙早已消失不见。
水田里禾苗已经长的很高了,密密麻麻的一片又一片。有的水田里甚至已经结了蕙。走在田埂上,两边的稻禾没过腰。水从稻田里溢出来,冰凉冰凉的。粘糊糊的黄泥巴黏在腿上,甩到甩不掉。萤火虫一闪一闪飞在稻田上空,灵动而如流星般美丽。当它飞到身旁,忍不住伸手捉,它迅速躲开,在夜色中的那一点荧光越飘越远。
走着走着,走到鱼塘边上。鱼塘旁边是一小片竹子,在夜风中摇曳。竹叶轻轻落在鱼塘里,泛起涟漪,仿佛一叶扁舟在月宫中荡漾。穿过竹子后面是一间茅草屋,茅草屋昏黄的灯光招来了不少飞虫。如果门开着,探头往里看,墙面上贴满了老旧发黄的报纸,在对着门的角落里堆放着柴油机,泡沫筏,蓝色的网,两三包饲料,几乎把茅草屋的空间占去了一半。月光从窗户斜射在床上,一部收音机放在床头,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侧身聆听着广播节目。
有时候还会遇到同村人。或许是个穿着蓝色的背心中年人,骑着自行车。他的自行车有些破旧了,有一只脚蹬已经坏了只剩下光滑的圆环,链条因为长时间没有沾柴油而生锈转动起来吱嗝作响。照明的手电筒在车篮子里滚来滚去。他的脸通红,即便离他还有几米远还能闻到他身上酒气。他骑行的路线歪七八扭的,真担心他会拐到沟里。
或许会遇到电鱼人。他穿着黑色绝缘服,脑门上箍着灯,背着电瓶,一手拿着捞鱼的网子,一手拿着导电竿。他会沿着窄小的水渠一路向前,鱼儿只能向上游逃。淤泥使他走的缓慢而吃力,在他身后混浊的水中冒出泡泡。当遇到水面有草丛或者河堤多洞穴时候,他会多电几下。鱼儿被电晕,泛白的鱼肚露出水面,他便干净利落的捞起来放到泡沫箱或者竹篓里。那时河沟里的鱼还很多,一个晚上就能收获不少。
到深夜,凉意越来越浓,农舍的灯火少了许多。寂静中,蛙声虫鸣依旧。田野里的风刮大了,稻禾如波浪般起伏。空气中,仿佛多了些镇静的粒子,整个人进入了放空而安宁的状态。缓缓地走,享受着这一切美好,稻禾、星空、流水、犬吠、树影……一直走到田野的尽头,走进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