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高声鸣叫着,那声音刺破耳膜直抵思绪最深层,让人思绪烦乱,一如那一轮烈日,阳光灼烧着穿透头发和衣衫,侵入每个毛孔。
一条不算宽敞的柏油路自东向西穿城而过,路南是一座批发市场,市场与马路间的广场上,除了孤零零的立着几根路灯灯杆和几个广告牌,再无任何遮拦,这片广场本是停车场,然而在这阳光肆虐的夏日中午,人们都躲在家里避暑,广场一辆车也没有,空荡荡的广场和柏油路连在一起,就是一个巨大的烘烤板,远远就看到热浪袅袅升腾。马路两边每隔几米,刚栽的小树苗,在烈日下顽强的与阳光对峙,仅有的几片叶子,微丝不动,似在无声的抗争,又或在默默积蓄能量。蝉在这近乎光杆的树上高声喧哗,显得更加具有侵略性,也更加肆无忌惮。
路上偶尔有几个赶路的行人,和缓缓驶过的公交车,公交车的玻璃大片的反射着阳光,发出刺眼的光芒。只有当公交车停下时,才能给路边的行人提供片刻的阴凉。
这批发市场的北门就有一处公交停靠点,一辆公交车缓缓停下,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年从公交上走下,宛如一下就被投入蒸笼一般,汗瞬间就沁出衣衫,一刻都不迟延,那衣衫就一片一片的贴在了背上。
他们也不顾这些,只是拿手挡在额头上当,打了个眼罩,环顾四周,然后两人低声商议了一下什么,就直奔马路北侧的一个高档酒店走去。
酒店有六层楼,墙面全部都是金色的玻璃幕墙,看不到一片水泥砖瓦,只有一片宽阔高拔的台阶是由大理石砌成,一阶一阶由地面直升到大堂。那石阶足足延伸一层楼高,大堂设在二楼,人站在最底一层的石阶前,显得特别弱小,抬头顺着几十层台阶望向大堂,如果要用什么词汇形容,那就是威严和辉煌,再往上看楼顶立着四个大字“西水酒店”。
之所以叫西水酒店,一看酒店位置就能够明白。酒店的西侧隔着一条小路,是一条由南向北穿城而过的小河,名叫“拂堤河”,但是当地人一般可都不这么叫,他们根据拂堤河的谐音,给河起了一个特别的名字“夫妻河”,当然这河跟夫妻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每到夏天夜晚,河边就会有很多小情侣在这里约会纳凉。马路边的路灯,照到河岸边已经是非常的微弱,在这微弱的灯光下,也就经常会有一些干柴烈火的事发生,夫妻河也就由此得名。
这两个少年,一个较瘦,一个略胖。他们身高相仿,差不多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
“我不敢进去,我从来都没有进过这么高档的地方,我好紧张。”说话的是较瘦的少年,他叫薛江。
“我也没进过这么高档的地方,既然咱俩都来了,再怎么样,咱们也得进去闯一闯啊。”接话的略胖的少年,叫汪无名。
“要不算了,我真的不敢,我都不知道进去说什么。”薛江一边把头低下,一边小声说道。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进去。”汪无名的声音有点不耐烦,音量也提高了分贝,其实他心里也很紧张,只能这么大声说话,给自己壮胆而已。
“那好吧。”薛江说完就躲到了台阶的一边。
汪无名见状,没有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看了薛江一眼,然后头也一回不再回的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向大堂而上。
汪无名一边往上走,脑子里却不停在想着进去应说些什么,结果又会是什么样。
眼看着大堂越来越近,汪无名心里也越来越紧张,这几十层台阶,感觉比从村口坐公交到县城的路还要长。
毕竟只有几十层台阶,酒店大门还是毫无悬念的等在了汪无名面前。酒店大门是一个巨大的旋转门,透过旋转门的透明玻璃,汪无名看到有两个女孩儿穿着深蓝的紧身制服站在前台内侧正向这边张望。
没等汪无名迟疑,玻璃门已经自动缓缓转了起来,汪无名只好赶紧一个箭步,闪进了旋转门的其中一个扇格,然后跟着转门的转动就缓步走进了大堂。
一进大堂里,汪无名顿时感觉到一股清凉,整个人一下子感觉凉爽了,舒服极了,那不安的紧张感也如沁入凉水一般安静了下来。
汪无名,迎着两个年轻女孩儿的四道目光就昂首阔步走了过去,还没等走几步,有一个女孩儿就先开口说话了:“你好,你有什么事吗?”
“嗯,你们的老板在吗?我找你们老板有点事儿!”汪无名努力模仿着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大人们说话的口吻问道。
身为初中生的汪无名,这是第一次以一个独立姿态来尝试进入成年人的世界,所以他一直在心里演绎着,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和成熟,至少是要看起来的平静和成熟。他成长的十几年一直都在自己那个稍显落后的小乡村生活,去过的最繁华的地方,就是现在脚底下的这片县城,商业对他来说只来源于电视上,而非生活中,所以他也只有努力回忆和学着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商人谈生意的样子。
只不过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商业世界不仅仅是成年人的世界那样简单。商业世界是一个更加复杂的世界,而商业中所充斥的利益至上、唯利是图,甚至是竞争乃至杀戮,也从来都是缺乏平等的,这一点也是他这个年纪根本无法认知到的。
两个前台女孩听到汪无名的问话,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四道目光再次齐齐的射向面前这个小男生,穿着极其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短袖汗衫,下半身穿着短裤,脚上一双塑料凉鞋,脸上是一副与年龄不匹配的“镇静”。
若是在平常来一个这样装扮的成年人,前台女孩儿们估计会毫不犹豫的就礼貌性的打发了,可是,面对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中学生,张口就要找老板,这两个前台女孩儿,反而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来意也就不敢贸然处理,毕竟,这雅江市作为一个县级市,仅仅是一个人口不过二十万的小县城。若按照世界上任何两个人之间不超过5个人就可以建立起联系的社会关系理论,那么在这个小县城里,可能任何两个人之间都不需要超过2个人就可以建立起关系,现实中事实也确是如此,这一点儿都不夸张。
其中一个女孩儿,用略带疑惑的口吻,问道:
“你是…哪位?找我们…老板~有什么事儿吗?”
问汪无名话的同时,这两个女孩也下意识的端正了一下站姿,上身挺直,两手叠放在腹部。毕竟这座酒店也是这个小县城唯一的星级酒店,作为酒店的前台迎宾,显然受到过良好的职业和礼仪培训。
这两个女孩儿看年龄,比汪无名也大不了几岁,也就十八九岁二十岁上下的样子,而且都长的很标致。雅江虽是一个小县城,但却是一个不缺美女帅哥的地方。两个女孩这么一下子端庄站姿的接待,反而让原本已经忘了紧张的汪无名,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内心中有点害羞连带略略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