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振山望着那散去的一袭白衣,后背竟沁出了冷汗,衣衫早已被浸湿。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仿佛瞬间历经了自己的一生。水火加身的痛楚,如同被烈马践踏、被耕牛犁过,那钻心的疼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深深刺入,直抵骨髓。每一丝痛感都顺着神经肆意蔓延,痛得让人忍不住抽搐,那是一种混合着刺痛、钝痛与火辣的极致折磨,让他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看向街头的另一边,那三个女子相互搀扶着,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拐角处。郭振山仰头长叹:“呵,造化弄人啊。”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信念,突然间看清了结果,就如同赖以支撑的梁柱出现了裂痕。一直以来的执着,只不过是一场自我编织的幻梦。温暖的阳光倾洒而下,微微的暖意包裹全身,就像少年时母亲那温柔的怀抱,带着无尽的抚慰与安宁。
小夭被谢英红两人搀扶着,整个身子佝偻着,仿佛被无形的重担狠狠压身。她呼吸急促而紊乱,每一次的喘息都显得极为艰难,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犹如寒冬中被霜雪覆盖的枯草。谢英红满脸忧色,那神情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一般,眼神中满是关切,着急地问道:“小夭,你还好吗?我们去医院吧。”
小夭摆摆手示意不用。本来修行就不够,全靠丹药触碰境界,如今被引邪灯一摄,境界大跌,如果不是公子的丹药,恐怕都已经被打回原形。此刻体内灵力乱窜,更是苦不堪言,就像海绵吸水,一碗水尚还游刃有余,可突然给你一桶水,那海绵瞬间被撑得几近爆裂,根本无法承受。
武雅双火急火燎地开来汽车,要帮忙把小夭送上车,却被小夭拒绝了。武雅双尴尬地看了看谢英红。谢英红急道:“小夭,不想去医院,那我们先回家。”她明白小夭是蛇妖所化,要是去医院,大庭广众之下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样还不如找自己的私人医生。就算真的出现什么意外,多多少少也能保守秘密。
小夭有气无力道:“你们走吧,回家去。”
“对!我们回……小夭你说什么?”谢英红回过神,不解地问。
小夭缓缓挣脱谢英红的搀扶:“我说我要回我自己的家。”
谢英红呆愣了一刻,立马紧紧拉住小夭的手,语气坚定且急切地说道:“不,你不能走,我家就是你家。”小夭望着谢英红,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那笑容却凄惨无比,像深秋里即将凋零的残花,透着无尽的悲凉与哀伤。
“我本就是山中野妖,承蒙老仙师点拨,又遇公子教诲。那蛮人说的没错,蛊惑人心终有恶果,是我一意孤行,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我本就是蛊惑你们得来的身份,难道你不怕吗?”说完,小夭额头眼角显出一片片青色鳞片。像细密的翡翠瓦片,自她那白皙的肌肤上蔓延开来,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更添了几分妖异和悚然。
谢英红已经见过小夭的本体,如今再见也没有那么害怕了,紧紧抱着她泪如雨下:“不,我不怕,不管你是人是妖,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呜呜呜……不要走……跟我回家。”
两女在街头相拥痛哭,总会引人侧目。虽说是过年,本应是阖家团圆、睡个懒觉的时刻,但也有早起自律的人,有散步的,有串门的。看到这景象无不驻足观看,向旁人询问事情真相。小夭此刻已经在崩溃边缘,必须寻个安静的地方引导化药,也是害怕引人注目,小夭便不再坚持。
谢英红的失踪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知道的几人都被强调不能外传,这件事就这样被慢慢淡忘。谢英红父母看见小夭一脸苍白、虚弱的样子,十分担心,谢英红不得不找个借口敷衍。小夭现在可没空管这些,她要将体内暴乱的药力慢慢梳理,她身体周围环绕着一圈绿色云雾,不断膨胀收缩,像心脏跳动一般。
时光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过了四五天。谢家几人心中满是忧虑,只因小夭进房之后便一直未曾出来过,其间只有谢英红一人能够进出房间。找的借口是,小夭痛经引发的痉挛。短时间内这借口或许还能瞒住众人,然而时间一久,终究难免令人心生怀疑。谢母更是精心炖了一些补气血的食物,一心想要帮小夭调理身体。可他们哪里知道,小夭早已经离开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谢英红仿若丢了魂一般,失魂落魄地呆立在原地。那个时而欢笑如春花绽放、时而忧郁似秋雨飘零的姑娘就这样离开了,没有留下哪怕一句话语和一件可以寄托思念的物件。随着小夭的离开,谢英红大病了一场,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她知道,有一段记忆在慢慢模糊。
在压云山下的夏寮村,风景美如画卷,宁静而又祥和。肖老头意外去世了,啊秀又生了个女儿,明政的小儿子也结婚了。人生就在死亡与添丁中交替上演,农村生活依旧平静安宁,岁月的车轮缓缓滚动,不曾被外界的喧嚣所扰。小夭在这片宁静中,默默专注于自身境界的修复,试图寻回曾经的力量。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时光悠悠流转,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夏寮村此刻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又迎来了一位新人。
在这个村庄里,邻里邻居之间关系亲密无间,一家有事,全村都会热情帮忙。此刻,热闹的场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欢笑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首欢快的交响曲。那热烈哄哄的气氛,全然没有过年后那种淡淡的寂寥与冷清,有的只是无尽的喜悦与温馨。
新郎身着一身红色喜服,头上带着插翎,英姿飒爽,带着自己的媳妇,正喜气洋洋地向街坊四邻敬酒。宾客大都是村里人,都是看着新郎长大的,也不需要过多招呼,该起哄的起哄,该劝酒的劝酒,一片热闹景象。新郎携带新娘走到旁边一桌,对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敬酒道:“月姐,感谢您百忙中还能抽空过来,也谢谢各位同事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几人穿得端庄华丽,与其他身着朴素衣着的村民形成了鲜明对比。此人正是胡月和一众同事。胡月如今已经四十出头,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那双眼眸中依然闪烁着喜悦与欣慰的光芒。
胡月拍了拍新郎的肩膀道:“小肖,恭喜啊!如今娶媳妇了,以后的日子可得好好对待新娘子,夫妻之间要相互扶持,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胡月像个长辈一样,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期许。一众同事也纷纷起身,说着些真挚美好的祝福话语。说来也是缘分,自从徐吴道消失后,胡月为了能再见他一次,去过三福村,也住过夏寮村。
这个新郎叫肖能强,是土生土长的夏寮村人,从小就聪慧过人,学习成绩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胡月第二次来到这里时,这个充满朝气的小年轻竟然主动当起了导游,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压云山的传奇故事,一边饶有兴致地说着这里的神仙事迹。胡月也开始慢慢欣赏这个质朴、阳光的年轻人。
她望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中满是感慨。如今带着同事重回故地,所见所闻皆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随着时间缓缓推移,曾经的那些故事在岁月的长河中被慢慢淡忘。有些小孩听着仙人故事长大,而后娶妻生子,就这样一代接一代,生命如奔腾不息的江河,绵延不绝,生生不息。
看着这对新人喜气洋洋,夫唱妇随地穿梭于各桌去敬酒,胡月不由得思绪飘飞,想起了那个白衣少年。那少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仿佛自带光芒,让人一眼难忘。
忆起往昔与他相处的点滴,胡月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泛起丝丝涟漪。初见时的惊艳,如同璀璨烟火在心头绽放;再见时的迷恋,恰似潺潺溪流润泽心田。可奈何情深缘浅,终是爱而不得。如今,岁月变迁,人事已非,那段美好的时光也只能留在回忆里,成为心底最珍贵的宝藏,偶尔在寂静的深夜,化作无声的叹息和潸然的泪滴。
胡月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眼前热闹的场景,试图让自己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然而,那白衣少年的身影,却像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胡月刚提起酒杯,就看见一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她身着一件简约的灰色衬衫,下身搭配一条修身的黑色直筒裤,裤脚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脚踝,搭配着一双黑色带跟短靴,尽显干练与知性。
外搭一件浅绿色的中长款风衣,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系的细腰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纤细腰肢。她的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更添了几分随性与俏皮。她静静地站在那,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仿佛为她的整体造型增添了一抹优雅的气息。
胡月惊喜地起身,这一刻,原本嘈杂的声音仿佛瞬间变得安静,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和那个俏皮的身影。
她的心脏急速跳动,像是要冲出胸膛。双眸紧紧盯着那熟悉的面容,难以置信中夹杂着无尽的喜悦,眼眶瞬间湿润,嘴唇微微颤抖着。胡月思绪如潮水般汹涌,这些年,她无数次在梦中渴望与他相见,醒来却只有满心的失落和惆怅。而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有了消息,她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最美好的梦境之中。
曾经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情感,那些无数个思念的夜晚,都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要立刻冲上前去,紧紧拥抱她,想问问他的情况,却又害怕稍有动作,就会失去他的消息。
胡月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用这微微的疼痛来确认这不是梦。她的心中满是重逢的喜悦,同时又夹杂着紧张和忐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小夭展颜一笑道:“月月!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