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是个小臭美蛋儿，从小就喜欢打扮自己，上幼儿园后更是和好朋友比着美。关于她对穿衣打扮的热爱，我从不制止，而是和她一起选择衣物时告诉她，配裙子的裤子要是贴身的打底裤，宽松的裤子不好看；花边袜不能拉得太长，花边在脚踝就可以了，不然小腿会被分割成两段，显得腿短；大红和鲜绿这两种颜色对比太鲜明，饱和度也太高，配在一起不和谐……讲完后，总会加一句“不信你试试”，她照镜子后，一般都会接纳我的意见。

我相信，这些点滴，会自然地渗透进她的审美观，帮助她了解自己的美，懂得如何通过装扮扬长避短。而这些，正是我小时候缺乏的。

翻出曾经写过的这篇旧文。养女儿真真是妈妈的重生！

（写于2012-07-17 ，彼时齐齐一岁多）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齐齐对“扮靓”感兴趣了。大热天的，把秋冬的衣服翻出来，一定要穿，穿上后还要跑到镜子前照照，跑到家里每个人面前配上灿烂的笑脸小秀一下。我的项链头饰，也是见到了就要戴，戴上还不肯取下来，美滋滋地摸啊看啊。那小样儿，展露了女孩子爱美的天性。

妈妈在旁边对我说，niu死了，这么小就这么niu，以后长大了肯定要和你抢衣服穿，抢花戴。

niu，在我家方言里的意思就是“爱美，爱打扮”之类的，带点儿贬义，最具代表性的说法是，女孩子长大了就一心去niu了，顾不上学习，成绩会垮下来。

这种说法，我妈妈是坚信不疑的。于是，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妈妈时刻防范着我把心思都用在niu上，一旦我表现出一丝苗头，就毫不留情地掐灭

我何时开始懂得爱美的，是否像齐齐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能想起的是，小学时的一个初夏，天气有点儿热了，但还没到盛夏，早晚会比较凉。某天中午，我和丹一起走路回家，热得满头大汗，便约好下午穿裙子来上学。回家跟妈妈一说，遭到了拒绝——还没到夏天呢，怎么能穿裙子呢！小姑娘家家的，就知道niu！

那年夏天，关于穿裙子这件事，我跟妈妈抗争了好久。好好说，不行；哭着闹，也不行，妈妈一口咬定现在没有到穿裙子的季节，大街上没有人穿裙子，所以我也不能穿。后来，我甚至在清晨妈妈进我房间拿东西时，假装说梦话，请求妈妈让我穿裙子。

现在想来，妈妈只是觉得天气还不够热，穿裙子会着凉，处于爱护我而拒绝。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想穿裙子，想漂漂亮亮的，却变成了“一心niu”的罪过，变成了需要努力争取的事情。

有一年过生日，外婆照例要给我买新衣服。那年外婆带我去了布店，让我自己挑喜欢的布，再找裁缝做衣服。说实话，布店里琳琅满目的各种花色，我真的是挑花了眼。最后，我挑了一种黄色底布，上面有粉红色的花和绿色的叶子之类的花布。那块布后来做成了无袖上衣和长裙，我经常穿那条长长的裙子，因为喜欢那鲜艳的黄色和飞扬的裙裾。

那是我比较了又比较后的选择，选定后外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接掏钱买下。但妈妈看到那块布后，第一反应是，这是你选的啊？这么乡气！黄的红的绿的一大堆，这哪里好看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上初中，幼小的心灵实在是难以承受这种评价。当时我甚至没有争辩，直接对自己的审美能力产生了怀疑，看着那块花布，似乎真的越看越乡气，然后就开始否定自己的审美观。

初中时，流行那种夹刘海的小夹子，前面有个塑料的图案，后面是那种可以掰的铁夹，学校里梳着童花头的女孩们几乎每人头上都别了一个。我也用零花钱买了一对，前面是翠绿的心形，上面嵌了什么小动物吧。

我当时非常喜欢那个翠绿色，或者叫嫩绿色，觉得鲜艳且娇嫩。正当我站在镜子前调整夹子的位置时，妈妈回来了。她走过来一看，说，这是你买的啊？你喜欢这个颜色啊？这么乡气的颜色……

后来，我听到她跟爸爸说，婷婷买了对特乡气的夹子，还照了半天镜子，这女孩儿上了初中就知道niu了，niu死了……那一瞬间，我好内疚，觉得自己是个坏女孩，只知道打扮的坏女孩。

这么长大的我，到现在都不善妆扮。自己选的衣服，总是怀疑穿出去会被别人笑话；戴上配饰，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化妆就更别提了，除了找工作面试时勉为其难地化了几次，这么多年一直素颜……

并不是说朴素不好，只是在形成“朴素”的过程中，也伴随着对自己的否定，对追求美好的恐惧，还有对选择的不自信。这些，都是性格弱点的形成原因，追根溯源，都来自成长过程中，父母因为“爱”而造成的伤害。

上次听的那个心理学讲座，老师讲了一个案例。有位女高管，婚姻不幸，离婚后进行心理咨询。在谈到离婚原因时说，因为先生觉得她太没有女人味儿了。列举的N多条没有女人味的表现中，有一条是不懂打扮。老师开始和她一起追溯原因，发现源自她小时候的一件小事。小女孩在别人家做客时，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首饰，觉得很漂亮，便拿着想戴上。被父母看到了，告诉她，这个不能戴，这是坏女人才会戴的。只有坏女人才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吸引别人，好人家的女孩都是朴素的。从此，这位女高管就觉得，女人打扮自己是可耻的。这种观点铭刻在她的内心深处，当她长大后知道这是不对的，却已经不会也不习惯去打扮自己了。

是的，不会，也不习惯。我当时的那种强烈共鸣，真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类似的，还有办公室大姐曾经跟我说，她小时候不被允许撒娇，父母觉得撒娇的女孩太娇气，不革命，于是她从来都不会撒娇。离婚后才发现，有很多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其实只要女人撒撒娇就能解决了。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女儿，我的女儿也开始爱美，喜欢撒娇了。我的爸爸妈妈会像我小时候那样说，"niu死了，zei死了"。我告诉他们，女人之所以是女人，niu点儿zei点儿太正常了。

我肯定不会因为担心齐齐把心思都放在扮靓上，而制止她打扮。有个可以一起交流扮靓心得的女儿，是我多年的梦想呢！

齐齐，打扮吧，不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