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妈
第三十九章
夏尧这次来意大利,是陪卫戍来的。卫戍这边有个为期一个月的学术交流。
夏尧过完圣诞节就毕业了,卫戍这个老师虽然不太靠谱,但是对夏尧这个弟子还是很上心的。
夏尧这两年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这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女孩子,又肯下功夫,她的几组照片被几家大的杂志社看中了,不过都被卫戍压了下来。他没有告诉夏尧,这个女孩子应该可以走的更高,而不是为杂志去拍封面的。这次的学术交流,会有很多顶级的时尚界人士出席,他希望夏尧能抓住这次机会。
他们昨天刚到佛罗伦萨,这次学术交流在这个艺术之都举行,恰巧还赶上了学院的作品巡回展。卫戍翘着腿靠在沙发上翻着杂志,时不时瞥一眼夏尧。
夏尧在改片子,那张本来不错的片子已经被她改的面目全非了,她竟然浑然不觉。
卫戍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出声:“夏尧,你是准备把那匹马改成一只史前恐龙吗?”
夏尧手抖了一下,这才看到了那张惨不忍睹的片子。
“你到底是怎么了?从摄影展回来就心不在焉,难道遇到什么事了?”
卫戍的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时刻不忘挖掘各种小道消息。
夏尧翻了个白眼:“卫老师,那你呢?躲在屋子里不出去,你不会是怕老大逮到你吧?唉,话说,你那天是怎么逃出来的?”
卫戍一听立马蔫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要提那个神经病。倒是你,昨天那个男人是谁?”
夏尧愣了一下:“沈耀。”
卫戍立马摆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两年的时间足够卫戍挖出夏尧的过去了,沈耀这个过去的男主角更是被卫戍八卦了不下一万遍,没想到这么快能见到真人了,他感觉自己八卦的血液沸腾了。
“喂,你不要乱想,我们早就结束了。”
夏尧搓了搓胳膊上站起来的寒毛,被卫戍精光四射的目光吓得打了个哆嗦。
卫戍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夏尧,你这几年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连别人送的花都没有收过。”
夏尧心沉了一下,自己是学校少数几个东方人,一直很受关注,金色头发的小伙子们热情如火,经常会有人送花或者直接表白,夏尧都一律礼貌的拒绝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碰到合适的人,她从不奢望还能和沈耀在一起,但是,她确实暂时也接受不了其他人。她一直想,自己还年轻,再过几年,那份心底的悸动便会忘却了,自己的心一定可以再为另外一个人跳动的。
“那又能代表了什么?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会和逼死你父母的人在一起吗?”
夏尧忽然有点生气。
卫戍摸了摸鼻子:“呵呵,我没有父母,不了解那种感情,所以我没有这个障碍。而且,我一直觉得人要随心,按着自己的心去活着才好。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世事而错失幸福,十分不值得。”
卫戍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一直活的随心所欲,夏尧很羡慕,但是她做不到。横亘在她和沈耀之间的是,原来是一个阶层,现在却又加了一条人命和两年的时间。
“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夏尧喃喃地说。
卫戍摇了摇头,差点要感叹一句“愚蠢的人类”了,想了想会连自己也骂进去,立刻闭上了嘴。
明天学术交流会就开始了,卫戍想着那天被自己敲晕的老大,很是担心自己小命,也就没空和夏尧讨论人生的意义了,趴在沙发里抠着手指发起了愁。
由于学术交流会邀请了大批的时尚界人士,整个会议搞得像是米兰时装周,夏尧看着周围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有点小兴奋,第一参加这么大型的会议,夏尧有点紧张。
卫戍拍了拍夏尧的肩膀:“放轻松,没关系的,都是穿着盔甲的人罢了,脱了衣服大家都一样。”
夏尧无语地看着自己的老师,但是确实不紧张了。
第一天主要是几位大拿进行个人演讲,夏尧睁大眼睛听着,卫戍不和自己坐在一起,他坐在前排,一会儿是要上台演讲的。
卫戍平常吊儿郎当,但是对待自己的专业却是很严肃认真的,夏尧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讲述着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在心里为这个自信的男人点了个赞。
一个白天在这样的经验交流中很快就过去了,晚上主办方举办晚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几个人过来邀请夏尧跳舞,都被夏尧礼貌的拒绝了。夏尧看宴会一时结束不了,卫戍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提起裙角,躲到了楼上去。
二楼有几间休息室,夏尧找了一间没人的,进去立马窝在了沙发里,脱了鞋揉着发胀的脚。楼下的音乐声隐隐约约传来,夏尧坐了一会儿,靠着沙发睡着了。
沈耀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他在这家酒店有包房,正是夏尧在的这间。他刚刚送走几位朋友,喝了点酒有点上头,想着到包房歇一会儿再让顾东来接自己,没想到推开门便看到了这幅睡美人图。
夏尧以前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喜欢窝在沙发里睡觉。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单肩雪纺长裙。头发梳了简单的发髻,留了几缕头发垂在耳侧,这会儿静静地俯在沙发上,白玉般的肩头上便散了几缕头发,越发衬得人妩媚。
沈耀心里轻颤了一下,这么慵懒的夏尧,自己已多久没见了啊?
夏尧没有睡熟,很快便醒了过来。一醒来便看见了坐在对面沙发上,温柔地看着自己的沈耀。
夏尧吓了一跳,忽然就觉得憋了一肚子火。
“沈耀,你跟踪我?”
沈耀愣了一下,慢慢地弯起嘴角。夏尧竟然没有叫自己沈先生,而是依旧和以前一样,叫自己沈耀。他没有理会夏尧的质问,但是眼神更加温柔了。
夏尧被那温柔的目光盯得无处遁形,她穿上鞋,提着裙子准备逃走。
“对不起,夏尧。”
沈耀忽然在身后出声。
夏尧身子震了一下,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她不知道这一声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夏尧,我不知道你母亲去世了。对不起。”
夏尧缓缓转过身,原来是为这个道歉呵?
她冷冷地笑着:“对不起?对不起可以让我妈起死回生?沈耀,太晚了。”
“夏尧,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那时候真的是不知道,我,我以为你出国了。”
“我怎么能不怪你?”
夏尧打断沈耀的话。
“都是因为你,我妈才会被逼得高血压复发脑溢血中风,你竟然说要不我要怪你?你们沈家在上门耀武扬威的时候可曾想过别人?沈耀,以前,我觉得我们之间有感情,可以战胜一切。可是,两年前我妈去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们不可能,无论如何我们都逾越不了两人之间、两个家族之间的天堑和鸿沟。从你父亲逼死我妈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没有机会了。没有了。”
夏尧泪流满面,她狠狠地撕开了自己的伤口,将两年前的痛苦再示于人前。
沈耀吃惊地看着夏尧:“夏尧,你说什么?我父亲?我父亲和你母亲的死有什么关系?”
“哈哈,沈耀,你竟然不知道?两年了,你竟然不知道吗?我也不知道呢,你可以去问问你亲爱的父亲,看看他到底跟我妈说了什么,让我这个不孝女回家的时候只看到了摔倒在地无法说话无法动弹的母亲。问问他到底说了什么,让我从此一个人活在这冰冷的世界。”
夏尧摸了摸脸上的眼泪,往后退了一步。
沈耀止住了自己往前迈的脚步,夏尧浑身是刺,自己愧疚非常,这会儿又听到夏尧妈妈的去世跟自己的父亲有关,他不知道如果被证实的话,自己会怎么样?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沈耀,我不想看到你。我求你,求你们沈家,放过我吧,我再不会有不切实际的奢望了。我会安分守己做自己的市井小民,沈家家大业大,还是不要与我这等小民多做纠缠了。”
夏尧抹了一把眼泪,狠狠地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沈耀徒劳地伸出一只手,却连夏尧的衣角都没有抓住。他无力的坐在沙发上,那二十多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耀颤抖着掏出手机:“顾东,订最近一班航班,我要立刻回国。”
第四十章
沈耀一下飞机就赶往老宅,他迫切地需要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呢?沈耀拇指和食指支着下巴,如果确实和父亲有关,自己该怎么办?这两年父亲已经不再管公司的事了,他彻底成为一个退休的老人,每日种种花养养鱼,和母亲听听京剧已经是最热闹的娱乐活动了。而自己当初对父亲的埋怨也早随着父亲忍辱负重亲自去林家退婚消失了。他没有权利责怪父亲,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他可以深刻地体会到父亲当时的心情。
林家那件事,事实表明确实给沈家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沈耀也一度避其锋芒,毕竟商不与官斗,直到自家彻底将航道卖给了李家,林家才收敛了些,不然,可能沈氏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坐在这个位置,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需要兼顾的是家族的利益和几千名员工的生计,确实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可是想到夏尧满是悲伤和痛苦的样子,沈耀就心口钝痛,夏尧,我该怎么办?
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在花园摆弄几株绿菊。那几株菊花娇贵的很,沈连平穿着浅灰色的棉布衬衣和黑色的裤子,正蹲在旁边用铲子松土。
“爸,我回来了。”
沈耀捏紧了拳头,他有点开不了口,他怕事实自己承受不了。
沈连平“嗯”了一声,继续摆弄自己的花儿。
“爸,我见到夏尧了。”
沈连平拿铲子的手顿了一下,缓缓地站了起来。蹲的时间有点长,眼有点发黑,他闭着眼睛缓了缓,才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抬头看着沈耀:“想问什么就问吧。”
沈耀看着父亲平静地坐在那里,狠了狠心问了出来:“两年前,您是不是去找过夏尧的妈妈?”
说完沈耀便觉得自己不敢呼吸了,紧张地等着父亲的回答,这一刻,比自己坐在上亿资金的谈判桌钱都紧张。
沈连平抿了一口茶:“找过。”
“那您知道夏尧妈妈去世了吗?”
“知道,就在我去找她的当天下午。”
本来是下午快要落山的太阳,沈耀却觉得自己眼前刺眼的厉害,他晃了晃身子:“为什么?”
“我事后派人查过医院记录,她死于脑中风。”
沈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果然,他完全可以想到父亲激烈的言辞,然后便是夏尧妈妈被刺激到病发。
“我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我没有看出她当时病发了。是后来找不到夏尧了,我几经调查才知道的。当时你的状态很差,我也就没有说。毕竟人已经找不到了,我以为你们就那么分开了,说这些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当初得知夏尧母亲去世的时候,沈连平也很是震惊和不安,但是很快便被对儿子的维护替代了,他怕沈耀受不了,只能默默地把这件事情瞒了下来,而沈耀那时候焦头烂额,也没有仔细询问,事情就这样一拖拖了两年。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沈连平感觉心里舒服了一点,自己的良心也是受了两年的折磨啊。
沈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嗓子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胸口憋得气都喘不上来。他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冲动的沈耀了,他理解父亲的苦心,可是,夏尧不原谅自己了啊?沈耀不知道这该怪谁,又到底是谁的责任,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如果当时自己清醒一点,可以耐心去了解真相,而不是一头扎进了仇恨和愤怒中,也就不会被这些负面的情绪蒙蔽了双眼,错过了和夏尧解释的最好机会。
两年啊,夏尧被逼远走他乡,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自己那时候却在埋怨夏尧的一走了之。
沈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底一片荒凉,直直地向外走去。
沈连平起身想叫住他,抬起手,最后终究是没有叫出口。罢了,让他自己去想吧。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如果不理解,呵呵,那就不理解吧,反正父子俩这两年的关系也很淡,无所谓再淡一些了。沈连平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抿起了茶。
沈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的地方的,路上貌似闯了个红灯。沈耀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将脸埋进那张大嘴猴的毯子里。这所房子的布局还是两年前的样子,夏尧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动,还是老样子摆在那里。好像时间还停留在夏尧住在这里的日子。可是知道真相的这一刻,沈耀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了。
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夏尧到底是怎么熬过去的?沈耀摩挲着毯子,夏尧,你一定恨死我了吧?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懦夫,在你最需要的我的时候,我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是怎么一个人面对最后一个亲人的离世的?
沈耀忽然记起父亲当年说是莫子潇把夏尧从自己手里带走的。那最后那段时间,难道一直是莫子潇陪在夏尧身边的吗?
强忍着头痛,沈耀抓起车钥匙出了门。他要去找莫子潇,莫子潇一定知道的。两年前自己也是找过莫子潇的,但是莫子潇当时一脸鄙夷,冷冷地看着自己说:“沈耀,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夏尧了。”
沈耀打了个冷战,不行,自己绝对不能失去夏尧,他要知道关于夏尧的一切。
莫子潇现在是莫氏的副总,直管财务,据说他做出的帐天衣无缝,甚至把前几年莫氏的帐的漏洞都全部堵了。像这种大的集团,帐根本不可能干净,莫子潇却硬是做出了一个税务审计无法下手的完美账务。莫子涵现在很是仰仗自己这个弟弟。不过短短两年时间,莫子潇也是京城贵圈里的一名新贵了。
前台的姑娘看到一个气宇不凡的男人满身暴戾地走了进来,被对方有点凶狠的表情吓了一跳。
她胆战心惊地问沈耀:“先生,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沈耀有点不耐,但是毕竟是求人办事,只得耐着性子说:“我是沈氏的沈耀,我找你们莫副总。”
沈耀打小便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后来自己也争气,一直是京城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单身,除了前几年与林家大小姐传出婚约后有仓促解除婚约后,便一直洁身自好。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无数人心目中的完美老公,都结巴了:“啊,沈、沈少,我、我这就打、打电话。”
沈耀皱了皱眉,莫子涵脑子被驴踢了吗?前台怎么是个结巴?
莫子潇接到前台电话的时候还纳闷了一下,沈耀找自己?自从两年前自己冷言嘲讽后,两人便没再打过交道了。平常碰到了,也只是点个头,莫子潇实在是对沈耀厌恶到了极致,估计沈耀也很不喜欢自己吧。他一时不知道沈耀这是卖的什么药,思索了一下,便吩咐前台放沈耀上来。
前台的小姑娘挂了电话,立刻笑地跟花儿似的:“沈少,莫副总请您上去。”
沈耀听了立刻向电梯走去,一点没有奇怪这个小姑娘怎么不结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