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个读书笔记纪念本雅明】
法兰克福学派锻造了一个出色的概念——自然史,这个概念最早出自本雅明,随后在阿多诺那里得到了更为深化的阐释。本雅明在《德国悲悼剧的起源》和《论歌德的亲和力》中使用了这个概念,本雅明认为,自然并非是一种永恒秩序,而是在不断地衰败、堕落和腐化,因此,自然本身也和人类社会不断的废墟化一样,展现为一种历史过程——自然史。本雅明以一种神学语言表达了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希望,弥撒亚的突然降临将会突然遏制自然和人类历史的衰败,带来一种革命性的转变。弥撒亚的救赎将在自然史之上展现一种本质历史。正是这种本质历史释放了人类与自然在历史中被压抑的种种潜能,它不是剥削自然,让自然处于永世的衰败之中,而是成全自然,解放自然。那也是人类与自然的真正的和平状态,本雅明曾借用空想社会主义者傅里叶的语言对此做过诗意的描述:“四个月亮将朗照地球的夜空,冰雪会从两极消融,海水不再是咸的,飞禽走兽都听从人的调遣。”然而,阿多诺那里的自然史概念并没有本雅明那样强烈的神学色彩,毋宁说,阿多诺是从认识论的角度继承了本雅明的这个概念的。另一方面,阿多诺的自然史还从卢卡奇的“第二自然”那里获得了颇多启示。本雅明的自然史观念揭示了自然本身的历史要素,而卢卡奇则用“第二自然”这个概念揭示了历史的自然要素。当然,自然在卢卡奇那里是作为一个负面因素——人类所不能掌控的盲目力量出现的。卢卡奇认为,虽然社会关系的普遍物化,原本作为人类制作物的社会与技术体系已经硬化为一种自然性因素,人类历史本身即表现为一种自然状态。阿多诺综合了本雅明的自然史和卢卡奇的第二自然的两个方面的含义,他认为,历史本身蕴含有自然因素,而自然本身也体现为历史,历史和自然是相互中介的,这就是历史与自然的辩证法。但阿多诺并没有像黑格尔辩证法那样把自然史作为自然与历史的一个合题,黑格尔辩证法是一种同一性思维,而自然史本身是非同一性的,用阿多诺从本雅明那里继承来的另一个术语来说即是,自然史乃是自然与历史的星丛。因此,阿多诺的自然史更多地是一种认识论上的规范概念,并且更多地与阿多诺对主体与客体的辩证法的思考相联系。然而,正是这种否定辩证法蕴含了一种价值层面的规范:自然是被人类所中介的,但却是不可同一的。我们早已在马克思那里看到了与此相同的表述,只不过阿多诺在哲学上更加精致地对其进行了出色的论证。马尔库塞推进了法兰克福学派对自然的思考,在《自然的解放》一文中,他提出了一个比马克思的“自然的复活”更为激进的纲领。他认为,自然的解放有两方面的含义,首先是解放属人的自然,即人的原始感觉的自然欲望的自然,其次是解放外部的自然界,即人生存的自然环境。在第一个层面上,马尔库塞同意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的分析,然而,在第二个层面上,马尔库塞和马克思产生了分歧,他认为,马克思“自然的复活”是通过自然的属人的占有去解放自然,这种解放自然的纲领依然含有某种人类自大的意味。马尔库塞宣扬一种特殊的自然主体论,但这种自然主体并不意味着一种亚里士多德式的自然目的论或神秘主义的万物有灵论。马尔库塞从康德的第三批判那里汲取了灵感,他认为,把自然看做没有目的的主体,类似于康德所说的“没有目的的合目的性”,也就是说,自然本身也具有某种客观的审美形式,自然本身的这种感性潜能是内在于自然的。自然的解放,就是要把自然从资本主义的暴戾的、破坏性的占有中解放出来,释放自然本身的审美性质。马尔库塞的这种对原初感官体验的信赖,我们可以在费尔巴哈和早期马克思那里找到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