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阿怪,当然不是真名,是他自命的,原因是Eason有一首歌叫“阿怪”,他说Eason唱的和他想的一样,因为他总是在准备云游四海。
阿怪是个闷骚男,当然,据我所知他是的。我们寝室四人约定了这个圣诞节前都要找到女朋友,鉴于去年圣诞节的孤独,我们十分抵触一群单身狗一起过圣诞节。诚如是,我们三个人在冬季之前成功地找到了女朋友。眼看又要到年底了,阿怪还没有找到女朋友,作为室友,我们都替他着急了起来,想起来如果圣诞节的时候我们仨都和女朋友出去了,就他一个人,确实怪可怜的。阿怪一开始对找女朋友这件事情是很热情的,但过了两个星期之后,他就去忙其他事情了。热情褪去,偶尔能看见他一个人蹲在寝室门口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我们骂他老烟鬼,他就会笑着说,“我抽的不是烟……是寂寞。”讲到“寂寞”,还故意将“寂”字读成二声。
我觉得阿怪这个人是挺不错的,至少人长得挺帅的,也没有什么陋习,能污也能高尚,在寝室也从不和人争些什么。几次想着把学校的老乡介绍给他,说不定能撮合撮合,但他总是表现出了兴趣却没有真正去行动。几次之后,我才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些什么:他心里有喜欢的人。
阿怪有喜欢的人,我们现在都知道了。但是他喜欢谁,他也没跟我们讲起。有一天他神神兮兮地跟我说:“我月底要飞回家一趟,最近过得有点闷,回家散散心。”我心里竖起大拇指,“你有钱,你土。”从齐齐哈尔到广州来回两千多块,7000多公里就为了散散心?反正我不相信,应该说,我们都不相信。就冲他前阵子买的海蓝宝石吊坠,一脸花痴的样子,我们就知道他是要带着礼物飞去找心仪姑娘的。我们没戳破,毕竟他不想说,我们也不问。
最重要是看结果。
阿怪去了,从零下五摄氏度的冰天雪地到了零上三十度的暖阳。在一个他回来了后的那个夜晚,他像讲故事一样地对我说起。
他说他订的是经济舱,凌晨两点钟到的广州机场,为了节省开支,他在机场的长椅上过了一夜,广州六点钟的地铁挺冷的,他说,为了衬托他的心情,他还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烟,接着在烟雾中又骂着自己装逼,尔后继续讲。
下了地铁,就坐着大巴去了佛山。一路上都是绿色的植物,和苍茫的北大荒对比鲜明,他说他真的好想就此待在广州,不回东北了。
他说她要找的那个女孩才刚刚过完了十八岁的生日,说起来也好好笑,之前竟然一直喜欢着一个未成年人,他说她是学医的,学习很刻苦,一年下来的功课是我们的几倍,他卯足了劲决心要找她,要在她生日那天给她个惊喜,不曾想订错了机票,而且该死的经济舱还不能改签。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吧。他说,说这几句话的时间,他竟然抽完了一根烟,顿了顿,说了句抽烟不能停,神态仿若老司机。
他说他下飞机的时候给那个女孩共享了位置,女孩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他直接了当地说来见她。女孩说没有心理准备,因为她还要准备下周的局解考试,可能不能好好陪他。
没关系,我就见下你,不会很久的,然后就走,他说。
女孩没有拒绝见他,实际上他很害怕她拒绝,因为他知道女孩知道他喜欢她,一旦拒绝就说明两个人真的没有可能了。这是他第二次去找她,第一次是暑假的时候,他一个人就去她学校找她,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措手不及,哈哈,他笑着,似乎很得意。
他两点钟就到她学校,他说,她很忙,他等了她四个多小时才见到她,这四个小时对他来讲就像是煎熬,他一遍又一遍围着她们学校的湖走来又走去,湖边是九层的宝塔,宝塔旁边是玉桥,大小桥各一座,湖畔是杨柳,杨柳拂面,凉风习习,水光潋滟,他这样形容着,像个云游四海的人,遇见了美景无法自拔,然后画面突然又转到了那个在湖边焦急等待的年轻人,那个叫阿怪的年轻人,九层宝塔上的铜铃在随风轻轻作响,阿怪突然说他似乎就回到了唐朝,在烟雨江南中,遥望着长安城,在雷峰塔下静静等待。
我终于插了一句,你这么牛逼你咋不去写书呢,他沉默了一下,认真地说了句,我有写过。
好吧,故事还是要继续的,阿怪说,他想了想多种可能,如果被接受那就皆大欢喜,如果被拒绝,那也没关系,毕竟为了心爱的女生,跨越大半个中国的版图来表露心意,这份记忆弥足珍贵,大有到头来没感动到心爱的女生只感动了自己的悲情。
女孩终于来了,他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点燃了一根烟,烟不能停,我们相视而笑异口同声。大概有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感觉,女孩终于出现了,他说他见到她的那一刻,竟然不知从何说起,他们像上一次一样在校道上一遍一遍地散步,阿怪举起了手中的蛋糕,说,给你买的,尽管生日已经过去了,就算是迟到的生日祝福,没有蜡烛,两个人就在九层宝塔附近吃完了那个蛋糕,他说,他们聊得不是很尽兴,两个人心照不宣,他没有说出什么浪漫的话来,因为找不到机会,更不用说心情,结局和想象中已经严重脱轨,女孩也没有点破。
就这样,他们简单吃了饭,吃完饭的时候,阿怪拿出了那条海蓝宝石项链,送给了她。
他们又绕着校园散步了几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时间就到了9点多,她送他去他老乡那里寄宿,然后就这样散了。阿怪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都觉得有丝丝的心疼。漂洋过海地去见一个人,原以为是轰轰烈烈的表白,或者是壮烈的牺牲,到最后竟然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故事还没有停。阿怪说,那个夜晚他睡得很香,梦里他梦到他一直在坐飞机,飞机飞上三万英尺的天空,每一次穿过乱流的突袭,他手里攥着从齐齐哈尔到广州的机票,忽然想到飞机如果下一秒就失事,自己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表白就这样消散在尘埃之间。醒来发现女孩凌晨给他留了信息,大概意思是不接受异地恋,还好没有讲出你是好人的话来。
阿怪只回去了两天就回来了,他说他下飞机,或者等飞机的时候就他别想拥有一个温暖的家,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让自己不必在赶完飞机后因为住不起酒店而无处可去。
阿怪讲完了之后又断断续续地抽了几根烟,末了说,其实我挺喜欢坐飞机的,你知道的,那种感觉。但是飞机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奢侈的交通工具,就算是经济舱,所以阿怪希望将来自己能够成为那个可以无视机票价格的男人,将天地间的距离都缩短,让中国的版图变成几个小时的飞机旅程。
飞机停在太平机场,荒凉的大东北又按时将自己最无情的一面呈现给每一只路过这里的飞鸟,对于他来说,飞机是不会停的,因为被爱的人值得漂洋过海,也值得飞越苍穹。
阿怪深吸了一口烟,看着临近空无一人,又重新看回了自己,对镜子中的自己说了句,好家伙,原来只有自己能陪伴自己,倾听自己的故事。
阿怪提起了笔写下了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