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江南小村,小时候,我是村里头出了名的孩子王,调皮捣蛋是我与生俱来的强项。
因此,总会有邻居阿姨、大婶们来我家告状,她们一边插着腰,一边用手指着我对我妈说:你家小星把我家娃儿的牙打掉啦,小星跑到田里头把我家山羊的胡子剪掉啦,小星钻到我家鸡窝里掏蛋,把我家的老母鸡吓得不生蛋啦……
我妈气的拿来擀面杖,作势要打我,幸亏奶奶及时出现,我才幸免于难,我躲在奶奶怀里,朝我妈做了个代表着胜利的鬼脸,邻居阿姨们见此情形,只好作罢,讪讪的走了。此后,我依旧在村里头作威作福,连刘婶婶家的大黄狗每次见到我都会绕着道走。
记忆中我奶奶最疼我了,我刚出生的时候,妈的奶水不足,奶奶每天天都还没亮就爬起来,带着我挨家挨户的去“讨”奶水,久而久之,我就多了几位干妈妈,就连隔壁王阿婆家里那头奶牛的奶水我都喝过。
五岁那年,爸妈到外地打工,奶奶负责带我。有一次,我哭闹着要吃甘蔗,奶奶拗不过我,跑到集市上给我买了几根,刚买回来我就迫不及待的要她帮我拨掉皮,结果她后槽牙都被甘蔗皮崩掉了一颗。
上高中时,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奶奶知道我最喜欢吃鸡蛋,买了几只母鸡回来喂,鸡下的蛋她全都会给我留着,每个月回家我都能吃到鸡蛋,这种只有我能享受的福利一直持续到我高中毕业。高考结束后的某天,奶奶突然住院,被查出是糖尿病晚期,在一天晚上,永远的离开了我,她走的时候,我坐在她床头边陪了她一个晚上,看着她发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泪水夺眶而出。
奶奶虽然走了,但是她的音容相貌却永远存在我的脑海里。许多许多年以后,每回想起我的奶奶,泪水总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欠她的太多,多到让我无法承受。
我的外公年轻时当过兵,参加过抗美援朝。因此,他一直是我和我表妹心目中的偶像,没有之一。
放暑假的时候,我妈都会把我“扔”到外公家里,美其名曰帮着外婆做家务,实则为了防止我在村里头干坏事,但我妈怎么也想不到,外公竟然带头作案(这就是为何外公是我偶像的主要原因之一)。
阳光明媚的一天早晨,外公带着我和表妹去河里抓螃蟹,几番下来,螃蟹一条没抓到,我们仨全身还湿透了,回到家全体挨了训,就数外公被训得最厉害,他还被外婆罚跪了搓衣板,为此,外公一直“怀恨在心”,有天晚上,外公偷偷的拿了外婆的钱,到村子里的小店给我和表妹买了几个冰棍,结果他又被外婆训了一顿。
外公超级喜欢京剧、花鼓戏,他老爱拉着我和表妹一起陪他看,《刘海砍樵》、《窦娥冤》、《卖铜锣》、《武松打虎》等,这些我都记忆犹新,闲暇时间,他也会哼两句。
他还会给我们讲故事,一天晚上,他坐在摇椅上,给我们讲他当兵的往事。他说他们几乎每天只有野菜,地瓜干,树皮吃,时常会有人因为熬不下去而饿死。说着说着,外公的眼眶湿润了,那时候的我懵懵懂懂的,根本体会不到外公的心情,直到我接触到历史,才稍微明白一点,心里对他的敬佩顿时更深一成。
他有次提出要带着我和表妹去种树,外公拿着锄头,我们拿着松树苗,他带着我们爬到大山的山腰处,就开始了工作,外公挖坑我们插苗他再填坑,几个小时下来,终于种到了山顶,休息之余,外公拉着我和表妹的手,佝偻着身体笑着对我们说:乖娃们,外公老了,等过几年外公不在了,你们俩要经常回来帮外公看看这里的树。我们点头说好,他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不管以后你们身在何处,心里一定要时刻记着家的方向,那样你们才不会迷路!
我没想到那次种树,竟是我见外公的最后一眼,外公走了,他的遗体被安放在松树旁,安放在那座山上,但他硬朗的身姿一直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他是我一生最敬佩的人,因为他除了是我外公,还是一位曾经用他的血肉之躯保卫国家的军人!
直到今日,我一直谨记着外公的话,每到他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爬上那座山,去看看那些和外公一起种的松树,去陪他聊聊天,跟他说我仍然记得家的方向。
今天我用平凡的文字,写下我和奶奶、外公、松树,还有那座山的故事,我想对他/它们说:我怀念你们,无论过去多少年,你们会一直烙印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