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我踏上了回城的车次,箱子里满当的行李、手机中满屏的照片,无一不显示着——不舍当属毕业季,忧愁不过分别离。
回到家,我只想待在房间里细细回想独属自己的大学时光,却不曾料到我会被一阵阵细腻的鸟声引去全部注意。有些陌生,又似乎多了些熟悉感,仿佛记忆里埋藏了许久的一段回忆,隐隐有些苏醒的痕迹。
“南丫,小心些,别吓着了燕子。”大堂里,洁白的墙壁角上挂着一个两三个拳头大小的土巢,颜色有些格格不入,但又感觉它们本来就该这样合成一体。江南是个多雨的地方,外面还在下着连绵的雨,打在树叶上沙沙响着,雨中的世界干净得不像话,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被氤氲水汽裹着的黑点,渐行渐近,出乎意料地增添了一抹动感。只见它直直飞向土巢,在巢边抖落一身雨珠,继而探身进入巢内,只留一截凹尾显眼地翘着。原来是自去自来的梁上燕呀!
尘封的回忆里仿佛也有这样一幕,搬着小马凳,坐在门前看着燕子进进出出。
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家搬家了,依然是单独的农家楼舍,不过多了些邻家。记得某个雨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小燕子”,继而在小伙伴中炸了,都嚷嚷着要看。那段时间基本上天天都有小孩扒在林家的院子外,眼睛滴溜溜地找寻着燕子的身影。我一直都不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小时候尤甚,久而久之就冠了个乖巧的帽子,奈何那次燕子的诱惑太大,对于现实中从未见过的东西总是想见一见。于是,我开始了自己的“偷摸之旅”——趁着没有小孩子在院外的时候便悄悄过去看几眼,有时候遇到这家主人林姨,还能收到几颗水果糖,心里不免雀跃一番。
后来,在偷看燕子的时候我碰到了林姨的儿子,模样已记不太清,只记得高高瘦瘦的,长得似乎很好看。能见到林姨儿子的机会不太多,听说是个高中生,一个月才回家一两次。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正倚着门框,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看着壁檐下来回喂食的燕子。
“小妹,来找人吗?”似乎察觉到院外有人,男生将视线从燕巢那儿收回,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惊讶。
我有点尴尬,突然碰见一个陌生的大哥哥,还被看见自己扒在他家院墙外,只能无措地揪了揪脑后的头发丸子。
“我,我来看燕子……”我有点不好意思,手指虚虚地指了指屋檐下的燕巢,然后又揪了揪自己的丸子,故而……丸子散开了……只剩一个松垮的马尾。
啊,丢人!然而在看到大哥哥眼里的笑意时,我似乎不觉得那么囧了。
“原来有两只燕子啊,之前我只看到了一只。”托着自己的小下巴,坐在门前大哥哥搬来的小凳子上,我有些悠闲地晃着小脑袋,看着飞进飞出的黑影,好不惬意。
当我晃得正起劲的时候,一只大手压在头顶上,似乎想固定我乱动的脑袋,然后面前便出现了一个装满苹果块的水果盘,“燕子本就是成对的,有燕子妈妈自然有燕子爸爸。还有,再晃头发就要彻底散了。”
“哦。”
“这个唤作梁上燕,知道什么是梁上燕吗,可以年年相见那种。”
“它们明年还回来?感觉燕子好聪明,能找到回家的路。”
“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
后来,每到假期,大哥哥就成了我的辅导老师,做题加练字那种。别人打趣林姨,说你家是不是又多养了个闺女,跟着你家小子一口一个哥哥地喊。补习的时光既无聊又悠闲,唯一遗憾的是当第一缕秋风吹来的时候,梁上的那对燕子已经不知所踪了。
接下来的三年,我见到了成对的燕子三次,每一次都是大哥哥来提醒,“小妹,燕巢来燕子了,要不要来看?”虽然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第一年那对燕子,但至少这个燕巢不会孤寂。
在第三对燕子乘着秋风离去的时候,林姨一家也走了,留下空荡的院落和檐下的空巢。
“唧唧——”清明婉转的叫声拉回飘远的思绪,原来两只燕子都回了燕巢,似乎看到有人,稍大一点的燕子站在巢边,歪着头看着我,又抖了抖翅膀。
倒真是个讨喜的鸟!时隔多年再次看到梁上燕,仿佛还能记起那个温和的身影,站在门前挥手,道一声“小妹,过来。”
刚刚离开母校不久,手机里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大家的毕业感言,只那个许久不曾碰过的聊天框突然亮起,让我溃不成军,“小妹,毕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