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让小北深恶痛绝的季节,生来体寒,刚入冬就是手脚冰凉,常年在外,年前难得回家,却不得不顶着寒风出门参加一场又一场的相亲,对冬天的厌恶更深一层。
现在的小北对相亲全然不抱希望,并不是完全否定相亲,只是太明白,她等的那一个实在不可能在相亲的时候出现。无奈拗不过父母此起彼伏的催促,既然花点时间跟人吃个饭聊个天能博他们一笑,那就去吧。
某一年开始小北的相亲位置经年不变——飞语咖啡二楼临江的露台。大冬天的,江面白雾蒙蒙,没什么江景可赏,带了雾气的寒风吹过,凉到骨头里,冷得吓人,二楼的露台基本没人。
不只一次,长辈们都批评过小北,大冬天非得坚持在大风口里跟人见面。 “那有什么?我还不是一样地冻着,男生倒是比我还娇贵了。”小北哈哈一笑,样子颇有些几分刁蛮和任性。“你就作吧!”长辈们叹一口气走开,大抵也不再说什么。一个人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和嘴角的一丝俏皮迅速淡去,她心里的期待和失落又有谁明白呢。
无数次,一个人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小北都在心里默念:如果来的这个人问问我冷不冷,或者打一杯热水给我暖手,我就跟他走。可是这样的桥段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来见的男士,要么是忍着刺骨的寒风,一杯凉咖啡下肚的时间,介绍自己的工作收入和家庭,要么一上来就抱怨这地方真冷,然后问小北“这地方真冷,咱们挪进室内吧。”“我觉得这儿挺好啊”小北回答的也干脆。只是无论最终是挪到室内还是继续在室外,这见面也就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小北心里早已画了大大的“否”字,对方一般也是觉得小北做作且刁蛮,见面迅速结束,再无牵连。
“何必这么固执呢?条件差不多,人还行就试试呗。有房子有暖气,又何必一定要那一杯热水呢。你现在经济独立,写点文字也能养活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活的朋友圈儿,找个差不多的人成个家,咱们在一处不好么?”洛洛是咖啡馆的老板,也是小北最好的朋友,她理解小北的期待,看着小北这些年固执着的样子,也忍不住要劝一句。“你说的我懂,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正是这些年一个人奋斗吃了不少的苦慢慢独立起来,对感情越发地不愿意将就,既然有事业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一个人过得也不错,我实在没办法为了结婚,而通过包括地域,房子,车子的比较而把自己嫁出去。”小北望着窗外出神“如果真的相爱,即便他不能来找我,我也完全可以去找他呀,可是这些年遇见的人,无论是相亲还是其他的方式,他们首先提到的都是条件合不合适,而不是爱不爱。洛洛我越来越不懂了,想要在一起的人不是应该为了爱情而努力在一起么,为什么是要看条件合不合适再考虑在不在一起呢?”“小北,我们都长大了,甚至是有些老了,或许关于爱情的期待也该适当的调整一下了。”洛洛拿一杯热热的姜茶给小北。
洛洛说的曾经,发生在小北的大学时代,一杯热水催生的爱情故事。
小北念大学的时候,自习室的空调远不如现在普及,冬天为了一个带空调的自习室,通常天不亮就要起来排队,小北怕冷,每天早上定四五个闹钟,半昏睡的状态下去追赶排队的长龙。运气相当不好的一天,只占到了倒数第二排中间的一个位置,进出都不方便,自习了没一会儿空调还坏了,教室里气温骤降,修空调的师傅迟迟不来,不大一会儿小北一双手就有些僵直了,想去打杯水来暖暖手,又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外侧的两位同学站起来,小北只好写一会儿试卷停下来搓搓手再继续写,一心只盼望空调早点修好。
“杯子给我”后排有人拍了小北,“啊?”小北转过头,是一个并不认识的男生,小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顺从地把杯子递了过去。坏了的空调直到晚上才修好,小北记不清楚一天之中男生进进出出打了多少趟热水给她暖手。“那个今天谢谢哈。”离开自习室的时候,小北跑过去道谢,多少有些不自在。“没事呀,看样子你很怕冷嘛。”对方微微一笑,不算阳光却是温暖极了。
这样也算是认识了,后来一起自习,一起吃饭,一起排队占座位,漫长的考试月匆匆也就过去了。无论是早上排队、刚进自习室还是晚上离开自习室,他总是记得打一杯热水,叫小北拿着暖手,那个下雪时间最长考试最多的冬季竟是小北记忆力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寒假开始,小北回家,漆黑的清晨,他固执着要来送她,上了出租车,他伸出手,捏一捏小北藏在厚厚手套里的手指“冷不冷?”。“手套厚还好”小北一笑暖到了心底。
到家的那天晚上,短信一条接一条,让小北方便的时候接一个电话。他是当晚的火车回家,因为大雪列车延误,只能回学校待一晚第二天再走。窝在被子里,一直聊到手机没电关机,“我希望一直一直给你暖手,我是在表白哦。”挂断前他抢着重复了一遍。
小北心里暖暖的,不只因为一句我给你暖手,而是因为,这些日子一来,除了自习考试,几乎所有的时间两个人都用来聊天还是聊不够,短短一个多月说的话几乎超过前面的若干年。
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自习,小北和他的日常跟所有的校园情侣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这一对总是有讲不完的话,小北也说不上来聊了什么,有时候是一本书,有时候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狗小猫,有时候关于遥远的未来。有时候聊得实在太累了,他就唱歌给小北听,天生的好嗓子,唱起歌来让人心总是跟着一颤一颤的。
他是个生活能力不怎么强的人,衣服放到桶里泡几天,不搓也不揉,拎出来清水冲一冲,晾干了继续穿。在宿舍煮面条,他竟然连鸡蛋都不会打,晃着锋利地指甲意图把鸡蛋扣个洞,把蛋清蛋黄放出来,傻兮兮的样子,让小北笑得几乎跌坐在地上。饶是生活能力这样差的一个人却是时时刻刻记挂着小北怕冷,第二年冬天,他早早拖了小北出去买了一床厚厚的大棉被,回来的路上却是不依不饶嫌被子太厚,软磨硬泡换了小北那床旧的被子过去。
早春的时候学校组织地质实习,一群人浩荡荡跟着带队的老师满山乱蹿,分辨向斜背斜,测岩石的产状。实习的第三天下午,忽然下起雨来,虽是已是春天,山里气温依然很低,阵阵山风吹来,寒意也是透到骨头里。从长满野草的山谷里走出来,鞋袜都湿透了,坐在大巴上,脱掉湿透了的外套,师傅开了空调,本来就有些感冒又淋了雨,小北冷得有些哆嗦。“冷吧?鞋袜脱了吧。”不等小北回答他弯下腰把小北的一双脚从石头的鞋袜里解放出来,掏出纸巾给她擦一擦,“这样冷?”他搓一搓小北在冷水里泡得发白的双脚。“给你暖一暖吧。”他把后背转向走廊,解开外套直接把小北的双脚放到毛衣下的肚子上暖着。“不用真的不用”小北挣扎着不愿意。“没事啦,我是小太阳又不会着凉,你现在病着呢。”任凭小北挣扎他就是按着小北的双脚不放手。班上的同学最是爱起哄作弄人,只是那一天没有任何人拿小北开玩笑。
毕业以后两个人分开了,似乎是为了一些客观的原因,说到底还是两个人都处在最弱小和迷茫的时期,一个转身就成了诀别。只是这么多年小北一直都记得那几年的冬天,热水续了一次又一次的暖水杯,还有大巴车上那一肚子的温暖。
后来的小北,也遇见过其他的人,他们会跟小北聊房子车子聊未来在哪个城市生活,只是没有人问小北要不要一杯热水暖手,小北也不再跟谁聊着电话到天亮。也曾遇见那么一两个聊得来的人,聊上一阵,话也渐渐变少,虽然也会联系,但明显是目标尚未达成前的可以维护,与思念无关更谈不上什么刻骨铭心,小北心里困惑,态度也就淡了,大抵也就没了然后。长辈们总会说小北太过理想,过日子哪里有那样多的话要讲。小北,不吭声,心里却是不服气:怎么不会?小北记得,接近第三年,两个人聊天聊忘了时间被锁在了操场,翻了围墙才赶在熄灯前回了宿舍。当然小北不会拿出来争辩。
“上次说的那个相亲对象怎么样啊?”QQ一抖,弹出表姐的信息。“人还不错,可是人家一直追着我问会不会回老家。”小北回复。“反正你也是想回来的,就实话实说呗。”表姐有些着急。“再说吧……”小北再回复。不知道以地域和物质为前提的感情能有多坚固,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的婚姻又能走多远,小北满心都是怀疑。这些那么卖力的工作,熬着夜写稿做翻译,一点点独立起来,小北的爱情早已不必受地域和物质的限制,遇到那个人可以飞奔而去,凭着出色的工作能力可以在任何地方谋生,即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凭着键盘上的敲敲打打也可以养活自己,只可惜,遇见的人,强调的总是条件和地域。
又近年关,相亲在所难免,收拾好行李,小北发了一条说说,前几天看过的一句话“爱情如同一个人泅水渡河,我奋力游向彼岸,可能到达以后却发现你根本不在那里,我可能在途中遇见另一片风景,也可能什么也没遇见只是孤单前行,但是无论怎样,我都必须奋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