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汁
我在万米高空醒来。
空气里飘着奇异的香味,遥远的声音越来越近,来自空乘轻柔的问询,「请问,咖喱鸡块可以吗?」
并没有迟疑,这个真不行。于是,要了一杯橙汁,一杯白开水。
橙汁很混浊,也不是很鲜亮,简直像鲜榨的,这当然不可能。我抿了一口,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又喝了几口,终于记了起来,那是小时候喝过的,桔子汁的味道。
那是八十年代才有的物件吧。家里的橱柜里,都有那么一个瓶子,瓶口有一圈螺纹,瓶身贴着一张标签,上面印着几瓣桔子,非常骄傲非常甜美。
桔子
小的时候,我跟奶奶一起生活。
昏暗的老屋里,有几个瓦罐。冬天的晚上,奶奶披着棉袄,下炕打开瓦罐,摸出一只桔子,剥了桔子皮,慢慢地咂摸着,塞几瓣儿在我嘴里。我不许她跟爷爷说话而不搭理我,不许她面向爷爷而背对着我。在她去医院的日子里,我跟隔壁的奶奶聊着天,拨弄着她的纺车和绑腿,不能想象从此她再也没回来。
奶奶去世了,妈妈来接我。我喜欢妈妈屋子里的花露水,也想念奶奶家的白糖水。
糖水
除了桔子,老屋里没多少好吃的。北房的梁上,挂着一个小竹筐,放着稀罕的吃食,多是妈妈孝敬奶奶的。
是我生病了吗?我直着脖子吞下药丸,旁边放着一碗白糖水。喝了这碗水,苦味全忘了。是我哭闹了吗?奶奶拿出白糖罐,挖出一大勺白糖,放到粗瓷碗里。热水冲进去,白糖迅速消失了,碗底的纹路清晰可见。我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抿一抿嘴。
还有比糖水更好喝的吗?
汽水
妈妈带我逛商场,给我买好看的书和衣服,还有汽水和蛋筒冰淇淋。
我们在一个汽水摊前坐下,摆摊的是个胖胖的大妈。她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摆着几个玻璃杯,杯子里是五颜六色的汽水,上面盖着一个玻璃小方片。五分钱一杯,一毛钱两杯。天气真热啊,我一口气喝了两杯,大妈又给添了半杯。
后来我遇到了冯先生。二十岁的夏天,我们站在胜利桥上,看着城市里车水马龙,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买了一听芬达,又或者是一瓶太钢汽水,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杯汽水。
汽水的味道我始终没能喜欢,然而我一直爱着买汽水的人。
稀饭
我跟冯先生出门吃早餐。店主一家都很淡漠,熬的稀饭却很好喝,那是小时候家里的味道。为了这一碗稀饭,我愿意忍受平凡的菜夹馍。每次盛稀饭时,店主都要问一声要不要加糖,每次我们都回答不要。
稀饭很好喝,本就是甜的。
喜茶
我经过广州这个陌生的城市,同事开着车带我四处溜达。
她带着我看新搬的办公室,她任我在白板上胡写乱涂,她由着我四处游走大呼小叫。她带着我看椰子树和珠江,带我去喝地道的早茶,又带我排长队等喜茶。她要了一份芝士金凤,我点了一杯松露可可。
点单的时候,柜员提示我松露可可会有点腻,然而我没想那么多。等到喝了第一口,我立刻觉得上了当,这实在是太甜了!芝士当然柔滑,可可当然甜美,可是这甜味浓到发腻,甚至令人反感,实在无法消受。这一杯茶,得有多半杯都是糖吧。
豆浆
我想起前一天在香港看到的薏米水。
我在尖沙咀的池记餐厅点了一份午餐。套餐里有一份海虾云吞面,一份上汤时蔬,以及一份糖水。抱着尝鲜的心态,我想要点一份薏米水,可又担心会是一杯淡而无味的淘米水,于是保险起见点了一份热豆浆。
热豆浆还没来,隔壁的薏米水先到。软糯的银耳托着薏米,淡青色的汤色格外轻柔,只看样子我就知道自己失算了。于是立刻协商能不能换一份,然而柜员立刻端来了热豆浆。
于是,我哀怨地喝完了那杯豆浆。
糖水
我喜欢宋冬野的声音,喜欢他的《董小姐》。人们纷纷追捧「我爱上一只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然而我认为最动人的,却是那一句「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我在学院附近的餐厅里,点了一份豆角土豆焖面。店主热情地递过一听雪碧,告诉我活动今天即将截止。我收下这听雪碧,直到现在无处安放。
五十公里徒步的尾声,我把瓶装水送给了路人,并不需要她的感谢,我只愿从此脚步轻盈。这一听雪碧,我想把它送给路人,只愿他们热爱汽水,喜欢甜甜的滋味。
陌生的人,请对我微笑,我给你一杯糖水。
欢迎转发分享,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