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北十三思，禁止转载，盗文必究。

一.
“你看，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
月亮泛着白光，如同刚捞上岸鲤鱼的白肚皮。
我们在公里上一直向前奔跑，
向前奔跑，奔跑，
将鸟群远远抛在身后。”

月亮大声地念着诗，眼睛却凝望着阿木学长，以一种欣赏和仰慕的目光。阿木也冲她微微笑着，眼神温柔。月亮竟有一瞬地恍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诗词的呢？应该是从遇见阿木学长开始的吧……

阿木，长了沈月亮一级，是校园文学社社长、出名的校园诗人、作家。他曾在省市级诗刊，发表过不少作品。而她刚才所朗诵的诗，正是此次在全市诗歌大赛中，阿木获得一等奖的优秀作品。

阿木无疑是耀目的，优秀的，宛如太阳一样。而月亮，她在遇见阿木以前，就像月亮一样，安静而清冷。但不知何时，她变了。她热烈起来，变得更加开朗。她原来是文学社的副社长，但她并不擅长诗歌。而诗歌对于她的意义，全是来自于阿木。如果说她以前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写下那些所谓的充满文学气息的段落、文章，是可让她渴望得到休憩的、焦灼的灵魂安宁的方式。那么，现在对于月亮来说，文学就是阿木，诗就是阿木。

此刻，窗外正恰紫藤花开时，月亮强稳住呯呯胡乱狂跳的心，对自己打气说：“月亮，不就是告个白嘛，你别怂啊，月亮！反正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

可话一出口，还是走了样，月亮听着自己的声音，有些暗哑失控，“阿木学长，你……你这周星期天，有空吗？”

阿木依旧温和地微笑着，盯着月亮。他的手非常自然地、轻轻地揉了揉月亮的头。月亮不敢看阿木的眼睛，只直直看着那双手，手指白皙而修长、骨节分明，干净得一尘不染。

阿木正要开口回答，忽然门外一个娇软的女声唤道：“阿木，你的诗刊弄好了没，我们该去吃饭了，这次不光有作协的人，我爸还请了市文化局的人！”

“李莉！”阿木笑容满面，对着走进文学社的李莉招手，“我已经把要送人的书和诗刊全整理好了。今天幸好有月亮帮我，不然要耽误了正事了！”阿木又转头对月亮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随着一身闪着光亮的李莉进来，月亮顿时感觉自己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李莉身穿一身黑色圆波点及膝连衣裙，腰系黑缎带，下摆是最流行的鱼尾式坠蕾丝褶，若隐若现，包裹着身体曲线最玲珑的部位，将她的好身材展示无遗，又不失优雅。

看着阿木和李莉一道走了，月亮的心情很不好。一个人低着头，走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想着心事。一群男学生打打闹闹地朝这边过来了。王跃进就在这群人的边边上，两手插在裤兜里，一同走着。他今天的心情也糟糕透了，就在刚刚，他打王者被对方压着打，输得个惨，让他郁闷至极。

两个心情郁闷的人，结果竟然来了撞个正着。“啪！”月亮手中的两本诗刊，摔在了地上。

月亮心里本就不爽，没好气地冲王跃进说：“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王跃进没想到面前这个姑娘这么大脾气，竟然愣了愣。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理直气壮地说：“刚刚明明是你撞得我！你反倒怪我？”

旁边一个男生却是认识月亮的，脸上马上堆满热情的笑容，张嘴叫道：“啊！这不是沈月亮吗，我们文学社的副社长，我的女神沈月亮！”说着，便殷勤地捡起诗刊，递给月亮。月亮侧了侧身子，接过诗刊，走了。

接着，那群男学生们又推推搡搡地继续朝校内走去。

王跃进问：“沈月亮，什么系的，很红吗？我怎么不认识！”

一个男生答：“你才从分校专升本转过来，当然不知道她，沈月亮，她是中文系的系花，长得不赖，小清新文艺女！不过，她清高的很，月亮女神嘛！她不会搭理你的，你又不是阿木。”

“哈哈，她只喜欢阿木……”一个男生嘻嘻地说。

“阿木，那个家伙，真是让人嫉妒，可能是个女的都会喜欢他吧，全学校的女生哪个不粉他？听说，连校花李莉都动心了，还使了不少手段！”一个男生故意拖着腔调讲。

王跃进有些好奇：“那个阿木，我知道，那他到底喜欢谁？”

“谁知道？说不定，他就喜欢你这样的！哈哈哈……”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狂笑起来。

月亮慢慢地走在路上，远远望见，她父亲就蹲在河岸边一块大石上，正将鱼饵细心地挂在钓钩上。然后，他慢慢地直起腰来，左手执杆，右手用力将鱼线抛进河水里。她的步伐似乎停止了一秒，而后，她继续向家走去。

回到家中，她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涂着红色指甲油。她对着手指吹了口气，十个手指头微微张开着。一见到她，母亲诧异地问：“月亮，咋回来了，今儿个又不是周末？”

她没答话，放下诗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母亲耸耸肩，没有再追问。母亲的身上穿得是一件新买的大红色的衬衫，搭配一条深黑色百褶裙。衣裳的纽扣自第三粒扣起，一眼足可窥见她的白白丰满的胸脯。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母亲甩了甩尚未晾干指甲油的手指，拿起了手机。

“喂，嗯，嗯那……好，嘻嘻……”母亲挂了电话，乐不可支地整理着沙发上的物什。她迅速地拧紧指甲油瓶子，站起身来，抓过墙上悬挂的挎包，挎在身上，飞快换了拖鞋，穿上高跟鞋。

打开门时，她又用力甩了甩几下手。忽然，她好像记起了什么，又转头对月亮说：“月亮，还没吃晚饭吧！冰箱里有饺子，自己煮来吃。告诉你爸，有朋友约我，我出去打牌了哈！”

门迅速关上了。母亲下楼的高跟鞋的声音，像是在踩着音乐的跳舞的节奏，清晰可闻。月亮轻叹了口气，目光重新停滞在诗刊上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

沈月亮熟练地从冰箱里取出一袋速冻饺子。然后打火，不一会儿，锅里便冒起了蒸腾的热气，水开了，她将饺子全下了锅。

父亲的钥匙链在门外，发出清脆的声响。门开了，父亲提着一尾鲤鱼走了进来。那尾鱼不停地扭着粗粗的身子。

父亲看到月亮时，月亮正在往锅里添入第三次凉水。父亲笑着对她说：“月亮回来了，让我来做饭吧！”

月亮回头对父亲说：“爸，不用了。饺子我已经煮好了。我给你盛吧。对了，妈又出门打牌去了。”

父亲点了下头，同时忙着将手中的那尾鲤鱼，放在一个装满水的瓷盆里。他喃喃地道：“今儿晚上，就炖了你！”

月亮端着一碗饺子出来时，一眼瞅见那尾鲤鱼粗胖的白肚皮，在盆中一浪一跃，击打得水花四溅，鱼眼睛还直直瞪着月亮，翻着白眼，又张大嘴巴，将水面的上水花吸了进去，又吐出去。

二.

当天上的月亮，升上半空时。而沈月亮则走入一个自己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她刚一进去，一股汹涌的声浪，便让她便感到耳膜欲裂，她皱了皱眉。舞池中央，许多男人女人，跟着音乐的节奏，不停扭动着身体。那些女人们都化着精致的妆容，展示着舞姿，像祸乱众生的女妖。有几个男人一脸沉醉，像喝多了，拼命地摇晃着身体，表情格外兴奋，眼神迷离。

她望着乱哄哄的人群，独自站在酒吧的角落处，眼睛却紧随着母亲的背影。就在进来这里之前，她正在返校途中，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紧紧地搂着，二人有说有笑地走着，像是一双爱侣。

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像跌进了无尽的深渊里，胸口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她愣愣地走着，双腿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二人走，最后跟进了这间“侬2046”酒吧。

母亲和那个男人先在酒吧的舞池里跳了一会儿。母亲的笑容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竟显得有几分妖气。灯光晃到她脸上时，刺得她微眯着眼。她上衣纽扣扣得很低，露出的胸口白的晃眼的皮肤，而那高耸的隐秘所在又恰好让衣衫紧裹住，性感十足。在她的周围，有不少男人晃过去，都忍不住朝母亲的胸口看，眼睛贼亮。男人见此情形，索性拉着母亲在一张桌子前坐下，二人点了酒喝。

月亮的眉挑了挑，平日眸瞳的清冷光芒，此时却被氲生出的一团沉沉的雾气所遮挡住了。月亮看到母亲的背往后一倒，倚靠着沙发座位的一头，懒懒地仰面靠着，将又细又长的双腿交叠，直接放到了那个男人的腿上。男人谗笑着殷勤地为她按摩着腿部。

吧台边站着一个正在喝酒，身高有一米八七高个子的男孩，他的眼光无意间落在与此处的气场格格不入的月亮身上。

他放下酒杯，朝着月亮走来。“小美女，第一次来这里吧，叫什么名字啊？来，哥哥带你玩！”那个男孩浪笑着，凑近的嘴巴里喷着酒气。

月亮忙向后退了一步说：“不了！我要走了。”她转身便要离开酒吧。

那男孩哪肯放弃，他见月亮欲要离开，伸手一把拉住她的右胳膊：“小美女，你别急着走啊，不就跳个舞啊！”他眼睛眨巴地盯着月亮，脸上尽是坏笑。

月亮心中厌烦，右臂一用力，甩开了男孩的手。她却不知道就在此时，坐在对面桌的座位上的两个男孩，也注意到了她。

一个男孩说：“哦，那个，那个女孩不是沈月亮吗？”

而另外一个男孩，正是王跃进，他轻抿了一口酒，唇角微向上翘起，“沈月亮，她不是清高的女神吗，居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王跃进从兜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衔在嘴上，却没伸手去拿桌上的打火机点火。灯光映着他的身形轮廓，在墙上很魁拔。

这边，那个男孩还在纠缠月亮，一米八多的大个子站在月亮身前，便完全拦住了月亮的去路。
月亮有些头痛，她真想狠揍这人一顿，可自己肯定打不过他。月亮正在思忖着对策。忽然，面前的那个男孩整个身子飞了起来。原来他竟然被人揪着后衣领，扔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男孩结结实实地摔了在地上，正巧来了个四仰八叉。

“打架了！”“啊，啊！”“嘘！”酒吧内的人群，一下子全朝着这边挤来。

音乐停了，人声却更喧哗，地上的男孩也在“哦唷，哦唷”的直叫唤。

月亮还在旁边愣神，有一只手却猛地拉起她的手，同时听到耳边有人对她说：“还不快跑！”月亮便不自觉地跟着那人疾速跑向门外。月亮边跑，还边想，如果酒吧的人全拥过来看热闹，那么母亲会不会就知道了她发现母亲的事儿……。

她又听到后面的人在大喊：“人跑了……跑了，快追，别让人跑了……”

她不由地跑得更快了。原本拉着她跑的人，结果反倒被她强拉着跑。后面的人声，渐渐地也几乎听不见了。饶是如此，月亮还是觉得自己得跑快点。月亮一直在拼命地向前奔跑，奔跑……

在夜色中奔跑的月亮眼中，城市的各种建筑逐渐模糊，霓虹灯光的光影散裂成无数个光点，最后又如混杂着泛光的陈垢，掉落一地碎影。她耳边好像有无数人声在低低的喃喃自语，混和她自己的诗朗诵的声音：“你看，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月亮泛着白光，如同刚捞上岸鲤鱼的白肚皮。我们在公里上一直向前奔跑，向前奔跑，奔跑，将鸟群远远抛在身后……”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她就这样一直向前跑，会不会穿越了，通往到了另外一个崭新的世界。如此想着，她的眼前，似乎周围的一切，真有什么不同了。就这样，她向着前方，没有尽头的前方，一直奔跑着，奔跑着……

一直到王跃进用力拽停她，对月亮大声地说：“不要跑了，我们不用跑了！先歇一歇吧！”

月亮这才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似的，连胃中也空乏无比。她急刹住了脚步，停了下来，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王跃进看着月亮的身体在发颤，连嘴唇也在抖。他忙问：“月亮，你还好吗？”

月亮一直在喘气，没有回话。她这时候才看清了和她一起奔跑的这个男孩是谁。王跃进的五官虽然没有阿木生得清秀，却自有一种男子气概。两个人靠得很近，空气中都能闻到彼此在汗流浃背后，身体里的水份被渐渐地蒸发的味道。从居民楼房的人家户里，远远地传来的几声狗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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