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她围绕着我?”邓丽君的一句歌词,让我魂牵梦绕,津津兮,喋喋兮,喃喃兮,思之,语之,感之,敬之。邓丽君,真乃天下第一才女,天下第一哲人啊! 不是吗?
三世因果,六道轮回。生而为人,是福报。按照佛家的说法,那是一大奇事,一大乐事也。但是呢,人生在世,总是乐少苦多,总是莫名其妙地被忧愁围绕着,愁死了!钱不够花了,愁吧;明天就考试了,愁;长得困难,即不花容,也少月貌,还是愁;喜欢人家,人家不理你,更是愁;……愁啊愁,车拉不走,人撵不走,“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为什么是这样呢?不知道啊!邓小姐的这句,真是千古一唱,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她围绕着我?
古人说,文以载道。邓丽君的歌呢,唱在庙堂,唱在村野,唱遍了五湖四海,也足以载道了吧!我想,这是肯定的。在下呢,一腐儒耳。半生潦倒,一事无成。富于笔墨穷于命,老在须眉壮在心。活了半辈子,总是像邓小姐唱的样子,被忧愁围绕着。于是乎,说天道地,话古论今,水边林下,清风明月,花落水流红,……津津于舞文弄墨矣。
写着写着,渐渐的,心里有一种苍茫的感觉,也说不出原因。文,可以载道。邓丽君的歌,也可以载道。我呢?从来没敢如此妄想。写点不成器的文字,也就是信口开河,自言自语,说点梦里才说的话。顺带着排遣一下,油然而生的“忧愁” 。
闲来读先贤的文字,常有心潮激越,怦然心动的感觉。真是“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怀古之幽思,潸然而来。
清风凉,残月白。我时常望着飘渺的夜色发呆。当然也常常的发怀古之呆想。当年黄山谷吟出“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是怎样一种遐思呢?陈子昂抚膺长叹,“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是怎样一种情怀呢?还有开眼一笑的庄子,诡异地说出“天地一指,万物一马”。又是怎样一种通灵和悟道呢?
寥寥三段文字,信手拈来的,却写出了最高的“般若”,也透出三个“大士”的三重人生境界。读黄山谷,清虚中越发空廓,有禅师的风韵。陈子昂呢?悠远中,更盈溢着悲凉,还有一点不甘和抗争。庄子最高明,“天地一指,万物一马”,说到了天地的尽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层楼极目望天涯,望极天涯不是家。我相信,庄子是到家了。“一指一马”说,足以证明。他老人家开悟了,并且是大悟!他是圣人,超超然,游曳于形而上矣。无死,也无生。就像禅师说的,已经“归家稳坐”,永生了。 至于陈黄二位夫子,当然也都是大才。华章灿然,才情橫溢。我们是仰望昆仑,望尘莫及。但是,陈子昂“涕下”,还在哭呢。黄山谷呢?纠缠于“天远大”,囿于范围之内。可见,二个人都没有悟道,还是凡夫。和我们一样,凄凄然,奔波在生命旅途上,永远“望天涯”,找不到“家”。
“念天地悠悠”,我们是从哪来的?莫名其妙。活过一辈子,死了。到哪去呢?茫茫然!于是乎,我们与黄山谷一样,仰望“澄江月”,叹一声“天远大”。问人生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们讴歌生命,但细想一下,也着实让人沮丧。因为人生苦短,脫不了个“死”字。生命是什么?抽象一点说,是两个空无之间的一个片刻。形象一点说呢,是一只小鸟在两个不存在状态之间的飞翔。生命诞生的同时,死亡也伴随而来。
一个有趣的事实是,人生一世,高寿也好,夭折也罢,在生命里,只有死亡是确定的。其它任何东西都是不确定的。
死亡,是命运,是注定的,逃不了的。神说,死亡是一切的来源。你来自死亡,当然,也回归到死亡。其实,死亡并没有与生命相对立,它只是生命的一个部分。跟生命是分不开的。唯有当死亡成为一个朋友,生命才能够成为一个朋友。如果死亡是敌人,那么,在心的深处,生命也是敌人。因为生命会引导到死亡。
对生命的茫然,加上对死亡的恐惧,注定了人生是悲悯的,并且泛出灰色。想想看,生活在一个没有时间的世界里,石头比人来得更快乐;生活在一个不知道有死亡的世界里,花草比人来得更开心。并不是说它们不会死,只是它们不知道死亡。动物们高高兴兴的庆祝,小鸟在歌唱。除了人以外,整个世界,整个存在都是喜乐的。因为它们不知道有死亡。
人生一辈子,最惨痛的误区,就是把死亡当成了敌人。它让你永远无法安逸,永远无法好像在家里一样。因为当敌人随时在等着你,你怎么能够安逸呢?
庄子说,生死大矣哉!……咦,写邓丽君,写那个牵牵绊绊,凄凄清清的,那个不知道为了什么,总是围绕着我们的忧愁。怎么竟写到这里来了?真是奇哉怪也!
想起一个与生死有关的故事。南北朝时,有一个禅师,叫道生。他有一天夜间,借着星月之光,为众生说法。法会上,他运用神通,感知到座中有一五百年的老鬼。于是,他发大慈悲,决定超度这个鬼去做人。法师慈悲心,鬼觉知了,吓了个半死。匆匆忙忙,给道生留了一张字条,连夜天涯海角,溜之大吉矣。
道生打开字条,上面写了一首诗:
做鬼曾经五百秋,也无烦恼也无愁。
生公叫我做人去,只恐做人不到头。
哈哈,道生莞尔一笑,摇一摇头,只好作罢。人生,也真是不容易,佛说,人生有八苦。一苦更苦过一苦。
且就如邓丽君唱的,那个围绕着我们,挥之不去的“忧愁,”就足以让我们,魂牵梦绕,凄凄惨惨矣!大宋朝有个神仙,叫邵康节。他住在白云里面,抚朝霞,驾鸿鹄。告诉你吧,他也是脱不了忧愁。有他老人家的诗为证:
半记不记梦觉后,似愁无愁情倦时。
拥衾侧臥未欲起,帘外落花缭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