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在
新时期里,文坛甚是热闹,一个青涩青年写了几首诗,就宣称某某主义,一个作者写了几篇小说,就举旗称派,什么荒诞派,什么后乌托邦,什么文化关怀小说,等等主义一古脑儿出台亮相,搅得人眼花缭乱,搅得人心浮气躁。
于是有批评家站出来,说宣言抨旗帜。旗帜口号遮掩下的是尴尬和难堪,指责缤纷的旗号和流派之下没出经典没出精品,就愤愤不平起来,甚至想操起棒子把这些举旗称派者统统打扒,让他们休再狂言乱语。
我想这是不是批评的阳痿呢?有几个人举几把旗帜,喊几句宣言,树几个流派,这有什么呢?这不会影响默默探索苦苦追求的写作者。举旗树派发几句宣言,语惊四座,正说明他们不甘忍受寂寞和痛苦,写不出作品又不甘忍受寂寞,于是就浮躁起来,发几句惊世骇俗的宣言,宣布自己是某种主义的代表,把自己平庸而苍白的作品当作经典四处招摇,吓唬人,诳不谙世事的文学爱好者,其实这难以回避他们内心的空虚和痛苦,看着新人不断涌现,凝重厚实的作品也时而出来,而自己却拿不出什么真货,于是就浮躁嫉妒,于是就虚张声势。
某个时期的中国诗坛就是一例,在旗派宣言主义纷繁之下,有几首诗能经得住历史和时间的检验,他们的宣言甚至比他们宣言之下的诗作漂亮得多,时间可真是一位铁面无私的裁判,真理握在时间老人的手中。
批评家要宽容他们,理解他们。浮躁痛苦实际上是苦闷的结果,也是追求探索的开始。批评家实际上是为了让作家度过黑暗,走上光明的道路。真正的作家都在黑暗中摸索,批评的任务就是帮助他们指引他们,批评他们作品的黑洞,激发作家的灵感,把他们推进到更加艰难又更加广阔的道路中去。
作一个批评家却要去扳倒几个人的旗帜,歇斯底里地抨击几个毛头虎子无知而狂妄的宣言,这不得不让人感到遣憾。这是不是批评家自身的茫然和浮躁?他是不是不敢或无力面对眼前出现的作品?于是也用一些宣言似的东西写一些宣言似的批评?批评无法指出作家的道路,无法给在黑喑中探索的作家一盏明灯,也无法给刚步入创作行列的作者以正确影响,更无法使作家超越,这不能不说是批评的黑洞。
记得有人称王朔是文坛的莫扎特,聪明盖世无人比拟,自从王朔小说问世,便听见中国文坛一片饭碗落地声,在文学史上不亚于鲁迅云云,这大话狂话可怕比那些旗帜宣言更要吓死人。批评家见到这些可能无法活了。有的拉旗扯派还不是为了虚荣还不是因为浮躁,不去对他们进行囗诛笔伐,岁月的滔滔激流自然会冲淡他们急功近利的心田,人生的沉淀会教会他们走诚实的探索之路,他们终于会认清作家的责任就是创作,八十年代那些妙语连珠语惊四座的年轻人,他们有好些人不是在默默探索吗?又有好些人不是被岁月冲得无影无踪了吗!
批评家要大度一点,批评家要求站在作家的前头,不要浮躁。批评应该是真正的批评。不要把批评变成说教与棍棒,批评也不该隔鞋擦痒走马观花,或搞一通摘录或搞成中学语文教师的讲义,总结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这会败坏批评的名声,使批评变成侏儒,这不利于文学的探索,更不利于文学的繁荣,而最终使批评成为阻止文学探索的黑洞。
一九九六年十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