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待久了,繁华与虚浮见惯了,偶尔回乡,随处可感的清新扑面而来。沿路农民新栽的油菜让人立即联想到遍野金黄,绿油油的蚕豆苗勾起我幼时偷吃嫩豆的回忆,抽穗的芦苇引发做根红缨枪的冲动。随山势崎岖的溪流潺潺动听,即便那落了一半叶子的树木也是千枝百态,自由曲伸,决没有人为斧凿。
“看,那是什么花!”沿着司机小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一簇簇的野菊花,漫山遍野,把不长树木的山地装点的煞是美丽。
走在有些硌脚的山上,我仿佛闻见一股股淡淡的菊香,待到小王把一大束黄花凑我跟前,气味却有些闷头。
多么熟悉的味道啊!多少年了!它的印象依旧那么深刻!
我的童年就在菊花提示严冬到来的那个年月――这座山上度过的。
缺吃少衣的年代,美莫过于丰餐新衣了。吹蒲公英的乐趣远远大于摘野菊花,我从没看见有谁把此时看来很美的菊花插在瓶中给缺少气息的家里带来新意。
只有一次,我看见一男人恶狠狠地从女人手里夺下菊花摔得老远“臭婆娘,看把你闲的,老子都累病了,你还臭美呢!”
菊花,即使有那么多的文人墨客书绘过,赞美过,8岁还没读书的我并没对它心生好感。
菊花黄满山,意味着冬天来临了,夏的火热与欢快渐行渐远,原指望冬天的内衣能为我们珍藏点夏的热量(冬天穿的内衣是夏天的衬衣),不想的确良布料贴身穿既冰又痒。
那时的天气比现在冷得多,每个儿童穿着一身正宗的棉制衣裤鞋,也时常瑟缩着脑袋,许多女生冻烂了手还被家长领到河边洗衣。“挤油”和“跺脚”是我们热衷的游戏,也是让老师十分头疼的游戏。那个吵闹声、欢笑声能把教室搞塌,上课已经十几分钟了,教室的灰尘还在空中张扬,一丝不苟的乡村老师司空见惯地讲着课,不浪费一分钟。
穷人怕过冬,富人怕过夏。山里的孩子只盼望能光膀子奔跑,能下河洗澡,能在树阴下睡觉的夏天。被寒冷冻僵表情的山民只有早早蜷缩在被中睡觉,反正天黑得早亮得晚……
“张总,你看,那些孩子多美呀!”小王打断了我的沉思。
“他们比我们强多了,也比我们幸福多了。”我笑看着一群把菊花当饰品的小姑娘们喃喃呓语。
小王不解地望着我,我没有解释,八十年代的小子怎么能体味我的童年啊!
回到老家我特意找来一个空酒瓶插上小王采的一大束菊花,妈说:“我们后园栽了许多菊花,正盛开着,朵大瓣长耐看,是你爸专门到城里买 的。”她还非拽我去看。烟花一般娇艳的各种菊花争奇斗妍,我仿佛看见朵朵菊花是父母亲绽放的笑容,因布满皱纹而更显苍老。野菊花插在家里显得有点土气了。
返城时,父母没有和我一起走,他们说住山里空气好,敞快。
返城时,我没有拿母亲送的菊花,只把那束野菊花默默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