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立冬与小雪的交接,我从八点的被窝里直起身子,开始想一些似乎好久都没有记起的事。
数不清的清晨,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蹬上自行车的踏板,草草吃完早饭奔向几百里外的教室,然后趴在桌子上等待早课的第一声铃。
第六次铃响,离开,奔向另一个地方,钥匙插进车锁孔喀喀作响。
傍晚,第二次驶过阳明桥,上坡的路途费劲狂蹬,下坡却几乎要划出夜晚的一道彩虹来了。我承认这是一天中最舒心的时刻,即使有未完成的事,一天总算就这么结束了,我将回到寝室迎接终会到来的零点的宁静。
什么时候学会了带着满身未完成的遗憾入睡了?什么时候开始捕捉起了庸俗的快乐?一个慵懒到不想起床的早晨?一次次不运动就刷卡的窃喜?偶尔嬉闹到深夜的疯狂?我开始用唇膏抹出明媚的唇,我开始对着镜子整理头发让它们温顺地划过我的耳际,我彻底抛开了原先那个灰头土脸的自己,我在生活所安排好的道路上越走越深,数不清的事务推波助澜。
我不是没有产生怀疑。我曾经问过自己: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充实而散乱的生活。我无法制定完整的时间表,因为我无法确定什么时候会有新的事情冒出来要我去处理一切似乎都不可意料,可我明明已经摆脱了填压式的教育,开始了我所认为的新生活。
我突然发现我有些病了,我的意志与思想确实在不经意中被消磨了,以至于我处在混沌的不知所措的循环中而无法自救。曾经有过好几天,我想推掉一天所有的事务,没有论文,没有例会,没有策划案,不管所有的短信以及电话。我有好几次想要抛开我原本所期待着的生活,想要长眠而得以新鲜。我想我只是离开我的书本太久了,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前几天看了《肖申克的救赎》,我被感动被震撼着,心中似有某种力量想要破胸而出。当安迪一点一点钻入那个不知会把他带向哪里的窄洞的时候,我的心也仿佛与他一起逃了。也许这是每个看过《肖申克的救赎》这部电影的人永远也无法释怀的一幕,我们无法否认这正是我们心中想要的,它毫不留情的提醒你该走出生活的陷阱,那部分连你自己也不曾发觉的被冻结的人生。当他爬过令人窒息的下水道,爬出暗无天日的监狱,当第一滴雨水打在他的脸上,犹如久违的天与地迎接他新生的一个吻,无声散去了他所有的罪孽。那个时候,天空有着闪电的光亮,让人的灵魂都开始颤栗。如此甘之如饴的时刻,它一定胜过任何一杯偷闲时饮下的美酒,一场你所能预料的最销魂的猎艳。怎样出色的逃亡者才配有?
人很少能有毅力,更少不会被改变,被一次次刷上所属的环境相应的颜色。完美的逃脱,早在十几年前就存在于心中的执著,心里该有厚厚的苔藓了。多少夜晚面对令人屈服的囚笼,心里发出了渴望自由的呐喊。每一天都不是多余的,向外面所向往的世界的一寸一寸的靠近。而在这个过程中,妥协与奴性会蚕食着你的心,在你耳边告诉你:“希望这种东西从不会在这里生根,顺从是唯一苟活的办法”,你无法忽视它,因为这本就是你心的声音,连你自己都在怀疑,连你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抗争的意义,你的潜意识迫使着你接受那可悲的被冤枉的人生。你无法预料那个最早让你缴械投降的人恰是你自己。世界这么大,人的格局却很小。除了主动来到或被迫待着的此处,我们不属于任何地方,而当我们习惯于不知所措的忙碌之时,我们早已没有了选择离开的权力。
上帝给人的从来不是困境,而是救赎。只是少有人发现,最让人依赖的生活才最需要改变。更可怕的是,生活让你不得不碌碌无为。也许我不该把话说的这么严重,也许我们只是无法克制的习惯于某些的东西,就像我开始离不开我的iPhone,我开始习惯于打字而并非手写一篇论文,我开始为日常用品而斤斤计较,开始容忍自己赖床一样。
我按时参加活动,按时完成论文、实验报告以及习题,却再也挤不出时间来写下一篇日记。我的时间表每个星期都不一样,我试着让自己接触各种活动。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段日子确实碌碌无为了。我再也不是一个善于捕捉与放大细节的人,再也描绘不出时间缝隙中的诗情画意。最重要的是,我似乎失去了此刻最该有的——生活的完全的主动性。我成了手机与信息的囚徒。
在空闲的时候我会怀念半年前的那个午后,我素面朝天,在阳光下翻开《文化苦旅》的第一页。我在一个下午走遍了千山万水。
我在书中找到的伊甸园,在书中找到的马孔多小镇,还有岛上书店。我听到过的荆棘鸟的歌唱,它们曾给过我力量,我却无法将它们完整的复制到我的生命,全身心拥抱它们带来的生活应有的样子。平庸的琐屑会将它们掩盖,忙于奔波的浮躁会将它们推向及其遥远的地方。于是我又开始对着电脑无休止的码字,我又开始在被窝里排遣熬夜带来的困意,我又开始在工作与功课之余于想要放浪形骸来获得火烧发根般的满足。我在生命旺盛的多少个日子里,错过了一首诗,错过了一本书,错过了一根脏臭曲折却通向新生的下水道。
在我已经活过的短短的人生里,有那么几天从没拿起过书,有那么几天,提起笔再也写不出任何东西,这曾无数次让我恐慌。我害怕成为胸无点墨的人,我害怕自己的才华会有一天消耗殆尽,我只能强迫着自己检讨刚刚过去的时光,在台灯下强迫自己思考今天一天的事情。有时我会怀疑我所经历的一切是否发自内心,我是否悄无声息的欺骗了自己,渐渐活成了自己不愿看到的样子。在那些如懒猫般沐浴在阳光下,沉迷在庸俗快乐中的日子里,一到夜晚我便退化成灰溜溜的老鼠,懊悔的想要藏匿于黑夜,而我能做的却仅仅是告诉自己:“睡吧,想想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想做到的仅仅是在夜晚偶尔敏感清醒的时刻能够无愧于心。
希望是一个难以戒掉的可怕习惯,对现在还不得不碌碌无为的人来说的确如此。当你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来将它转变为完全的动力,化为硬石墙上那深深的一凿,持之以恒的活着,那么希望更多地会化为每日加深的罪恶,让人在最麻木的时候想起所追求的一切而痛不欲生。
或许在感到浮躁不安、疲于生活、不知所措之时,我该告诉自己:静下心来,写点什么吧。
想想过去,想想书,想想失败与勇敢。
想想那些曾从自己脑海中浮现的海阔天空,那些不经意涌上心头的哲思,无意中指尖触到生命本真时的怦然一怔,被我赋予了生命的的一字一句,幻想着自己将会用怎样的颓唐来将它们辜负。
想想被涂来改去的生活,想想那些无所事事的该死的午后,那些错过了星星的夜晚。我将不再记得那些悄然降临于生命的诗意,到最后再也不屑流下悔恨的泪水。
如果我的生活将是如此的循环与过失。
那么我将会诅咒自己,诅咒那些死于一事无成的苍白光阴。
或许我也该像兰波一样,回到太阳下去,让阳光将我治愈.
或许我也该找一把尖利的鹤嘴锤,找准一个地方一点一点凿着试着寻找出口。
或许我也该在我总会离开的地方留下些什么,比如一个图书馆,比如一个走向崭新生活的背影,于是我现在就该开始着手准备。
或许我也该成为自己的救赎,趁着还年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