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因意外而过世的第十九天。
一
从刚收到消息到在写此文之前，我都没去细想些什么。只是感慨生命无常，她竟然会是以这样一个方式结束一生；只是叹息一切如风，她给人带去的所有恩怨情仇也都消失了；只是遗憾，以后我再也没有奶奶了。
虽说逝者为大，再去说些什么也无太大意义了，但是毕竟活着的人还活着，她虽离去可她带给活着的人的影响还在。
如若不然，我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有空去缅怀。
同时也发现，回想起和奶奶距离最近的那段日子，居然遥远的都快忘记，只剩一些碎片。
二
和外公外婆家不同，爷爷奶奶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吃粗茶淡饭，穿粗布衣服，靠种地为生无其他副业，唯一的家当就是位于山上的土房子。我每次都会说我妈，估计世上再无你这么傻的女人了，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就因为觉得一个男人可怜，就愿意下嫁，偏偏这份好意还不被稀罕。
奶奶重男轻女，对于我来说可能觉得她比起《欢乐颂》里樊胜美的父母要好的多，当然，可能对我妈来说就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毕竟我隔代了，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但我也理解，我想能让舅妈一提到奶奶都直说太狠心了，想必真的有些事是我不知道而已。
小时候放寒暑假，爸妈没空带我，就总会把我送到奶奶家。而我也因为可以和堂哥一起玩，他放假也都呆奶奶家，自然乐意，屁颠屁颠的跟着。
通往奶奶家的路不太好走，特别是快到门口的时候，那条路很窄，另一边就是空地，走歪了就会掉下去，虽不是悬崖可也会摔个半残废，所以一到天黑就哪里也去不了，根本没有路灯这回事，打个手电筒都是奢侈。
有个庭院，露天的，没有围栏，特别宽敞，上面常常都布满了鸭屎。爷爷有养几百只鸭子，我在奶奶家的主要工作就是当爷爷奶奶下地里干活去了我就要和堂哥一起看鸭子，别让鸭子出庭院给跑丢了，直到他们回来，把鸭群赶回鸭圈。哦，爷爷是真的会去数的噢。
奶奶家是四合院的布局，庭院的两边都有小屋子，放着什么我至今都不知道，听说以前还没分家的时候奶奶的几个孩子分别都住里面，后来好像是都做储物间了。
庭院上去几个台阶，就是主屋的大门了。这个门很神奇，我常常想门后面是不是有什么宝藏，要不然怎么只要爷爷奶奶一出去干活就一定要把我一起锁外面？
有一次外公和舅舅他们来看我，我正在庭院玩，看到外公特别的开心，直扑过去。
他们问，爷爷奶奶呢？
我说，地里干活去了。
他们说，大门怎么锁着，这都到饭点了，不让你进屋？
我说，对，等他们回来我就能进去了。
我记得，舅舅很生气，然后好像他们有找爷爷奶奶说过，怎么可以把小孩子关门外，到饭点了也没给安排。爷爷奶奶说，怕小孩子看不住门，让贼进了门。
反正之后门还是会锁着，只是外公舅舅舅妈来的频率多了。
大门打开后就是正厅，也是很宽敞，山里的房子唯一好处就是面积都不值钱，多的是地方，和土。是的，没有什么瓷砖铺地，就是土地，你轻轻一跺脚就能看见尘土飞扬，还凹凸不平。
正对着的尽头是无遮挡厨房，烧柴火的那种灶台，大大的铁锅，经常都是脏兮兮的。反正我没烧过一次火，没捡过一次柴，好幸运。
大厅的两边是卧房，靠大门左边是小叔小婶的，右边是爸妈的，靠里头的两边是爷爷奶奶的。别问我爷爷奶奶的卧房布置如何，我已经忘记了，好像都没进去过。但我知道小叔小婶的卧房很不错，在那时候来讲有点小资，平时可宝贵了，都锁着的。
然后我就住爸妈那一屋，很小，一个沙发，一个三门衣橱，一个床。重点要说的是床，真的是古代的那种，上面有顶，三面封起来，然后有个脚踏板放鞋。我觉得要现在来看，那一屋子都是古董啊！
还有，那时候没灯噢，好像就大厅一个灯泡可以亮，屋里都是在床头点着煤油灯的，要睡觉了吹灭，要用了就点上，真是后怕啊，要是不小心碰到蚊帐上，烧起来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没厕所。都是用的什么你们肯定懂的，每天早上哪哪里去倒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我说我奶奶要比樊胜美的父母好，为什么，你看哈，她都不会让我跟他们一起去田里干活，我看村里别的孩子年纪小小的都能扛着锄头跟父母种地了；你再看我奶奶，都不会让我自己做饭自己倒屎盆子什么的。
非要说有什么不好的，那应该就是奶奶总会偷偷摸摸的给堂哥拿吃的，让堂哥趁着我还没起床赶紧吃。还以为我不知道呢？真傻，那些东西又不是我喜欢吃的，有什么好藏着，也不怕把我堂哥给噎死，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是不是？费老大劲藏也不藏好点，就放米缸里我要真想吃自己不会拿吗？
还有一点不好的，就是脏。我每次回奶奶家，就都不用洗头洗澡换衣服了。小孩子嘛，都知道，不喜欢洗洗洗，连脸都不想洗呢，到奶奶家就解放了，真开心。我妈说，直到有一次，发现我的头发都长虱子了，从此我妈再也不把我往奶奶家放，改把我送外公家了。
导致关于外公，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每天都要给我用热水洗脸，还老用力了呢，好像我脸上有好几层的泥巴……
三
所以你看，我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对吗。
虽然具体的情节我已忘记，感觉是上个世纪的事，因为后来奶奶的几个孩子也争气，各个长的都一表人才，混的也是人模人样，所以那个老房子很早就不住了。
但是现在想来，觉得那时候我是开心的。比在城里要开心，要无拘无束多了，不像现在又怕脏又怕虫子的，一身坏毛病。
为什么开心？那时候虽然没人管，吃的也不怎样，但是纯粹。没有欲望，不贪婪，拥有的不多，需要的也不多，每天只要饿了吃，饱了玩，悃了睡，醒了吃。
就算爷爷奶奶对我不好，但也不坏，没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除了老要小心别踩到鸭屎以外起码他们嘴上对我还是宝贝长宝贝短的叫着呢。
奶奶过世我没能去送，她有自己的子孙，不差我一个吧。
一个女人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不管中间在意过什么得到过什么，你看，不也全没了吗？
最近我很烦躁，太多事情在这一个时间内发生，所以我也没空好好的去想奶奶过世这件事，不知道是因为没什么感情所以不是特别难过，还是看多了生老病死反而麻木了。
但中午趴着小憩一会的时候我却想起她来了，想起记忆里那座山上的老房子，那一条崎岖小道，和奶奶喊着我的样子。
我突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也没那么焦虑了。
我们所拥有的总有一天还是会失去，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而现在面对的一切困难，再怎么恶劣也不会如当初那样一贫如洗了吧，最多也就是从头再来。正是因为拥有的越多才会害怕的越多，因为害怕的多想要的就多，于是欲望滋生，贪婪包围，能力驾驭不住，心里的净土就坍塌了。
所有的困难，难的都不是事情本生，而是我们对待事情的心态。所有的变动产生的浮躁都源于对未知的恐惧。
我想，我需要找个时间，回山上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