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坐在吧台前,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他的眼前有些模糊,神思有些不清,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到一个年轻姑娘的面前。
“我请你喝一杯”,因为醉酒的缘故,他的语调有些奇怪,但尽可能保持吐字的清晰,说罢,也不等那女孩点头,他就自顾自地坐下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女孩,画着明显不符合她年龄的浓妆,眼影很浓,腮红很重,烫了很卷的卷发,夸张的大耳环随着灯光一晃一晃,晃进了他的心里,至少,今晚的心里。
这天晚上,他抱着她温存,搂着她呢喃,按着她横冲直撞。是的,他带着她开了房间做了爱。而这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是第一次上阵的雏儿。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出来(做这个)?”安抚了胯下那匹烈马,他有足够的精神去盘问那年纪还小的姑娘。
“我,我,我……”年轻的姑娘一丝不挂地被他压在身下,她觉得疼,觉得倦,觉得身上的男人很重。今天,她的生意开张了,她的人生,可能再也开不了张。
她生在一个小山村,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小小年纪辍了学,农忙时在田地里干活,农闲时她要帮着母亲、照顾哥哥和弟弟。她自己呢,是不值什么的,小山村里的小姑娘,只有嫁人了才能“卖”个好价钱。
可是她家只有她一个女娃,僧多粥少,当她母亲看到同村的几个姑娘, 去了大城市,逢年过节就有大包小包的年货,再出手阔绰地封上几个红包,叫她母亲羡慕不已。也不待打听清楚是什么,就陪着笑脸让同村的姑娘捎上她去“打工”,毕竟,要她出去给家里赚点进项呢,养女娃,养女娃不就是为了挖空心思的剥削到底,反正,将来也是给婆家剥削的。
没有人问过被剥削的她的意愿,她就被姐姐们带着,最终被他这样压在身下,也许以后,会被更多的男人压在身下。
他最终给了她一千块。不止如此,他表现出了一个男人更多的诚意,也许是第一次的缘故,这个姑娘颤抖得厉害,身体一直有意无意地哆嗦着,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无意识地滑落。他有些不忍心,他给她穿上了衣服,他终于注意到,是一件暴露的连衣裙。
“不适合她。”他心里暗想。
那件暴露的连衣裙仿佛在他心里深处打了一个结,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明明才干了一炮,此刻心里却有些空唠唠,鬼使神差地走进一家适合年轻女孩的服装店,给她选了一件——真正的、不满二十的女孩子该有的连衣裙。
娃娃领,泡泡袖,蓬蓬裙,最重要的是,到处都遮得严严实实。
02
第二天晚上,带着这件衣服,他再次光顾了她。
“我给你带了一件衣服。”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沉着,但天知道他的内心在狂跳。她高高挺着的、假装风尘气瞬间被打破了,她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她有意识开始,她在家里,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更别说漂亮的女孩式的连衣裙。
她不敢伸出手去接,但心里的欢愉流露到脸上,她笑了。
他看着她圆圆的脸颊上嵌两个漂亮的酒窝,为她着迷起来。那天晚上,他依旧抱着她温存,搂着她呢喃,轻按着她,听她娇喘连连。
一连多日,他都是她的“做上宾”,他不仅给她钱,每次,他都会给她买一件,属于真正女孩的衣服。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她就从打扮捉襟见肘的姑娘,变成了整个酒吧最靓丽的女孩。她穿着一身十八九岁女孩的衣服,不再化浓郁的妆——他不许,她也不对着酒吧里其他的男人笑,因为他会不高兴。
但一个美丽的、青春的、纯净的女孩子,长得偏偏还不差,总能吸引男人。
“美女,一起喝一杯?”一个喝得七八分醉的痞子模样的男子前来搭讪。她照例摇摇头,但这个男人又岂是是好糊弄好打发的。他是道上混的,人称“峰哥”,据说颇有些手腕,身后有一群小喽喽,就连这间酒吧都向他交上厚厚一沓人民币作保护费。
“哎哟呵,敢拒绝峰哥的小娘们儿,哥儿几个还是第一次见。”峰哥身后的几个小喽喽围拢来。每个人都拿着酒杯,起初是哄她喝,后来看她不肯,几个胆大的觑着峰哥的眼色,抓着她的头发,把一杯烈酒灌入她的喉咙里。她被捏着喉咙,不少酒进了她的喉咙,辣的火烧似的,她拼命呛着、咳着,摇着头。
“你们在这里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男人?”他看到了这一幕,脑子里面哄得一声,冲上前去,推开那个灌酒的男人,一个转身挡在了她的面前。
“哟——英雄救美呀”,峰哥拖长了声音,“哥儿几个,咱们瞧瞧他是真英雄,还是真狗熊!”
一小群人在喧闹的酒吧打了起来,大家酒也不喝了,舞也不跳了,全看着一个人对一群人打,不,很快,就是一群人在狠揍着一个人,自然是他。
要不是有人打了110,可能他就要被打成重伤。他一瘸一拐得被她扶进他们曾经做爱的房间,这次,是给他上药。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她替他上着药,眼泪不时地落下来,滴到他的手背上,他说,“别做这个了,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她点点头,跟着他住进了狭小却还温暖的老式公房。
但两个人的小日子毕竟是需要开销的,他手上的钱不多了,他决定去广州打工。她送他到火车站, 依依不舍地说,“你,你,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他摸了摸耳朵,“说不好,一年半载总是要的,我们每天打电话,放假的时候,我就回来看你。记住,别再去酒吧了,我会打钱回来的。”
她点点头。看着她上了车,看着车越行越远,她的心也跟着他远去了。
03
他很开心,她打电话来说,有了他们的孩子。他预备做完手上这一个工程,就收拾收拾回他们的小县城,他已经在幻想着他们的孩子,无论是男孩女孩,他都喜欢,最好是女孩,像她一样可人。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套首饰,是请工友的老婆帮忙选的,不是城里人爱的那些钻石,买的是可以保值的黄金,式样是城里的式样,可爱,别致,适合她。
“汀——”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发来短信,而他则会回拨过去,聊一聊他们不同的一整天。他回拨过去,她隔了很久才接起来,画面上不是她美丽的容颜,是她的肚子,还没来得及凸起的腹部,还有骑在她身上的——
峰哥和他的小喽喽!
他愤怒地大吼:“住手!住手!你们这帮畜生!”
那帮畜生并没有停手,他们对着视频,撕开了她的衣服,小喽喽们按住了她的手、扒开她的双腿,他只听到她惨叫的声音,“别——啊——救救我——不要——救救我——救——我——”
他不敢停留,连忙报了警,揣了些钱在身上,就往长途汽车站赶。这一刻,他多么地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小县城,为什么?!
他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当他再次回到他们曾经温馨的小屋,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他只闻到了魔鬼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味道,没有声音,他颤抖地推开房门,隐约看见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他冲过去抱住她,连声说着,“是我不好,该死的把你留在这里,是我——”
他突然惊得说不出话。月光找到她惨白的脸上,瞳孔早已散大,她张着嘴,脸上全是惊恐。
她死了。
是被胸罩带子勒死的。她身上被脱得一丝不挂,两只白生生的腿大大地张开着,一条从血迹斑斑的床上垂下来,混合着若有若无的精液与血腥气的味道。
月光下,只看到他面目狰狞,不断发出“啊——啊——”的咆哮声。
警察的到来,没能把他从疯癫中拉回来,他整天嚷着要报仇,根本不管给她装殓发丧,举办葬礼。她风月场上的姐儿们还很仗义,凑着钱把事儿给办了,通知了她的母亲,她母亲从乡下慢吞吞地赶来,只赶上了在她女儿的墓前洒了几滴泪。女儿的男朋友疯疯癫癫的,只是抱着墓碑不放,嚷嚷着要报仇。老母亲于是只能问几个仗义的姐儿们,她的闺女有没有体己留下。
他闹了几天要杀人,始终也没见他拿刀子。所有的人都放了心,峰哥依旧在他的地皮上作威作福,时不时仍要光顾酒吧。
看着他窝囊的样子,峰哥并几个小喽喽们存了折辱他的心,就像曾经他们让他的女朋友,不,是未婚妻受到的侮辱那样。那几个人,仍旧像曾经对待那个可怜的年轻女孩一样, 拎起他的头发,给他灌酒,他听话地大口大口喝着,时不时呛个一两口。峰哥并几个小喽喽们哈哈大笑,他眼锋一闪,手中早就多了一把刀,趁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以前,他一刀,捅向了峰哥的心脏。
“哈——”峰哥笑到一半,就这样笔笔直地倒了下去,所有的小喽喽纷纷做鸟兽散,他也没能多砍伤几个。
他并没有被抓起来,理由是他得了精神病。
他确实也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在他的屋子里,在那张她死了的床上,赫然摆着他给她买的第一件衣服,娃娃领、泡泡袖、蓬蓬裙、只见他捏着袖子,温柔地说,“你有了宝宝啦,我不出去打工啦,我每天都陪着你”。然后,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了掏,空无一物,他还是郑重地摆在床上:
“嫁给我,好不好?”
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 卿疯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