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终章。获悉了我的病情,父亲撂下了正在采摘期的猕猴桃园,专门从老家来西安照料。原本以为这个悲剧会使让他备受打击,熟料这个已经快70岁的人,竟然比想象中刚强百倍,看到我胳膊上遍布的输液针眼,父亲和我交谈的音调已然哽咽,却始终忍住未掉泪。这个命里多难的男人,妻子早逝,大女婿因交通事故成了残废,二女儿不孕,常常惨遭丈夫家暴。而我,他们家唯一的希望和根苗,却落得这副残喘苟活的下场。
住院化疗的花费不菲,我多年的积蓄,在治疗刚开始的时候,便告了急。父亲几乎穷尽所有变卖家财,还从民间银行借了高利贷,意图延续我卑贱的生命。幸好国家有关艾滋病的很多药品都是无偿提供的,多少舒缓了些家庭的压力。当病源终于稳固之后,医生已经准许我出院了。
父亲原本要继续留在西安照看我,被我态度强硬地反对,直到我答应每月按时去领药后,父亲才放弃了坚持。他其实仍不放心,期间多次跑来看过,但从来不露面,都是把家里留存的五谷杂粮托房东太太转交给我。
满身狼狈地回到住处,我开始谋划将来的生存。按照医院的结论,在体内病毒不被激活的情况下,我还有十多年的光阴可以享用,也就意味着我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这条命十多年。于是,我再次开始找工作,但都未敢隐瞒自己的病史,果然被很多愚昧且冷漠的人们拒绝了。走投无路之下,我再次回到了此前打工的饭店,恳求在夜班继续做洗碗工。饭店老板的外甥女也有过传染病史,他同情我的遭遇,考虑再三后善心收留了,但只准许我做清扫保洁类的事物。
大约半年后,超突然联系到我。我颇感意外,后来得知是父亲给的联系方式。那几日,西安反常地降了多年不遇的大雪,本来约定要见面,因为降雪结冰封路,加之双方各自的耽误,屡屡延迟。快过年的时候,超带着女友主动来拜访。那是个娇小清秀的女孩,谈吐温婉,恬静温顺,对超很有依赖感。多年未谋面,我和超明显陌生了许多。互致寒暄之后,超关切地问及我的病情(他并不知我的真实病况),我敷衍说已经无恙。超又送了套书给我,是席慕容的诗集。我感激超的破费,超则开脱说书是从二手书店淘来的,见成色不错便买了送我。
临走时,我留超去楼下火锅店吃饭,超和女友背着我嘀咕商量后,把我叫到了阳台外,表明了此行的真实来意。因专业学习缘故,超需要购置笔记本电脑,不忍心家里接济,便四处找亲友筹钱。超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语表述有些吞吐,我看出了他的为难,很慷慨地给了他1500元,那是我三个月的薪水和用以将来看病的积攒…
次年秋天,超让父亲给我捎来一个信封,里头是1500块钱,还有一纸结婚请柬。我托病不往,删除了他的电话号码…
之后,我搬离了原来的住所,也断了所有人的联络。二姐半月前给我很久不用的邮箱留言,说父亲得了脑溢血重度昏迷,稍微清醒时总嚷着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