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南头有一条平整的小路,小路青石板铺就,伴着一条清澈的小溪,通向着苍翠的山坳。山脚下树木葱郁,枝繁叶茂处隐隐露出一角青瓦屋檐,这便是李二叔的豆腐坊,也是李二叔的家。
相传汉代就开始出现了做豆腐的手艺,发展并创新流传至今。这种古代被戏称为"穷人肉食"的富含蛋白质食材,在勤劳又智慧的手艺人和烹饪妙手的合力下,推广和发展成了中国老百姓餐桌上老少皆宜,南北常见的家常美食。
李二叔,就是一个继承了祖传手艺,且早已是技艺精湛的豆腐制做人。
或许是李二叔太过于专注这门谋生手艺,年轻时错过了牵手姻缘的好时光,如今三十有六依然独身一人。年纪越大,婚配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他只有把全部的精力和认真放在了这间小小的豆腐坊间,绝口不提婚姻二字。
农村的早晨仿佛总会醒得很早,尤其是靠手艺糊囗的人。天边初白,夜色尚未完全褪去,豆腐坊的烟囱已有阵阵炊烟升起。
前一天夜里泡好的黄豆用石磨磨成浓稠的豆汁,用细眼纱布将豆渣与豆汁过滤,大火煮开,点上石膏卤,盖上一块木板静静地等待,滑嫩又洁白的水豆腐就将带着清鲜扑鼻的香味被李二叔的巧手完成。
早饭过后的李二叔会挑起他那副豆腐担子,风雨无阻,四季如常的在附近几个村子里叫卖着新鲜的豆腐。挑子竹篾编织而成,平放着三层木板架子,木板上一大块水豆腐被整齐均匀的划成三十小块,一天天,一年年,别说村上住的人家,连小路边的石头也熟悉的如同会说话的伙伴。
在村民的眼里,李二叔倒不像是个卖豆腐的手艺人,却更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闹钟,上午时端着小锡盆走到院门口稍等一两分钟,挑着担子的李二叔定会准时出现在院前的路口,当然带来的还有一股豆腐的清香。
村里自然还有几户特殊的人家,村里的张屠户夫妇每天赶去镇上杀猪卖肉,早出晚归。上午通常都是沒人在家。院门囗的矮墙上便会放着一只盛豆腐的盆,李二叔拿起盆里的一小块猪肉,或一截肥肠,放下几块豆腐便去往下一户人家。
村西头的王阿婆院门口也是摆放着一只盆,盆里每天却空空如也。老人独居,无子无女,李二叔却依然会往碗里放上两块豆腐,老人的远房侄子一个月来探望老人一次,当然也会去二叔的坊里结上一个月的豆腐钱。
还有一家老主顾是村东头的寡妇巧凤嫂,巧凤嫂的孩子在县里念初中,一月只回来一次。巧凤嫂性格相似于《水浒》里的孙二娘,也曾有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在院门口偷窥她高挑丰韵的身姿,迎来的却是巧凤嫂凶狠的扁担和家养黑狗的追撵。
这一天的李二叔像往常一样经过巧凤嫂的院门,巧凤嫂却没有端着盆在门口等待。大门虚掩,只有跟李二叔早已熟络的黑狗在门口着急的转着圈,一反常态的冲着李二叔狂吠不已。估计有事发生的李二叔顾不上男女之嫌,推开门把在床上发着高烧且无人照顾的巧凤嫂背到了镇上的诊所。
一个月后的李二叔结婚了,质朴却温馨的婚礼在豆腐坊前的院子里举行,新娘是高挑丰韵的巧凤嫂。
豆腐坊里的喜事,婚宴的菜品自然少不了丰盛的豆腐。一青二白的小葱拌豆腐,团团圆圆的油炸豆腐酿肉丸,富贵有余的红烧豆腐焖全鱼……配上山泉酿的甘甜水酒,熏醉了整个小山村。
宴席过后,繁星闪现,闹完洞房的乡亲陆续散去。天已漆黑,屋已点上了灯,却也有三五个好事的小伙子在洞房的窗户下"听喜″(一种风俗)。屋里传出来凤嫂难得的温柔声音:
"天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你先睡,我去看看明天做豆腐的豆子泡好了没有?″
"做了半辈子豆腐,就不想吃一下自家女人的豆腐?″
"想咧,做梦都想咧!″
"那还傻愣着干啥!还不上来把我这荒了十来年的自留地给犁了。″
夜更深,乡村一片寂静,虫儿也仿佛停止了鸣叫,空气中只弥漫着青山木叶的清香。屋里灯已灭,窗外"听喜″的愣头小伙再没多听见一句话语。
风吹过来,摇动了豆腐坊间悬挂着滤豆汁的木架,悬挂着木架的绳索摩擦着屋梁,像是在和屋里的木床较着劲,发出一阵阵"吱嘎、吱嘎”的欢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