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作家赵彤

她叫赵彤,初中毕业,30岁,两年前她和秦秀辉结了婚。

他们都是农村人,而且家庭环境都很一般。前些日子,在赵彤的主张下,秦秀辉花了三千多块,去县里给她买回了电脑。那天晚上,秦秀辉和她母亲吵了一架,而赵彤因为害怕并没有出去,她和婆婆的关系虽算不上恶劣,可平时也是“稀松平常”,而电脑的购买也是她的主意,婆婆知道了怎么会不骂她?要知道她们一家人一个月的收入也就这么多了,而且对于老人家的他们而言完全理解不了买这个的必要性在哪里。

秦秀辉挡在了前面,婆婆并没有冲到屋子里好生怪罪她,所以怒气和不理解都撒在了他的身上,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天开始婆媳的关系彻底恶化了。秦秀辉是一个好丈夫,他非常爱自己的老婆,可正是这份袒护,让母亲更恨赵彤,而村里人也开始笑话他,娶了个害事婆回来。这些秦秀辉都不在意,但是赵彤听在耳里,疼在心里,因为她爱这个男人,这个傻傻的老公。

赵彤为什么会买电脑?因为她喜欢写作。当一名作家是她的梦想,在很小的时候,她便喜欢看书,都是偏向于正能量的,在感情方面可能居多,她喜欢这种乌托邦式的东西,能给她带来很大的能量。村里条件很差,虽然学校有着图书馆,实则不过是一间破屋子里的几张桌子上零星摆着几本名著罢了。小学时候,她早早便全都读完了,同龄人中有一个伙伴,家里稍微富裕点,实际上顶死也就小康,她爸爸是个高中生,所以家里或多或少会有几本其它类型,为此,她尽力讨好那个女生,维持她们的友谊,得益于此她可以来她家,在玩的同时,心中却是时刻思忖着怎么开口借书。她家里人很好,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主动说:“小彤,怎么?想看么?”年幼的赵彤连忙不停地点着头,那渴切的目光把好友的妈妈都吓了一跳,最后很乐意的应允了她的要求,她第一次认识了三毛,认识了张爱玲,她如痴如醉的沉迷在她们的文字中,为了怕那位好心的阿姨心生厌恶,她往往抓紧时间看书,一完成手头的家务事就把书本捧在手心,所以几天内便可归还。

赵彤小学内充实的生活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过去的,可以说整个村里的书能读的都被她读了个遍,有人都跟她的母亲说:“小彤这孩子不简单啊,你可是要好好培养呀!”母亲也不过是笑着调侃,家里的条件她也是知道的,在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因病去世了,是母亲一个人拉扯她长大,母亲的辛苦看在眼里,她也想早早找个工作,有钱赚,好让母亲能够休息。但是义务教育是要遵守的,她顺利上了初中。初中是在乡里,那个时候,她本来还盼着名字变了,规模大了,应该设施也会好点吧?但谁知,学校里根本就没有图书馆,外面倒是有书店,但她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买。刚来的时候,下学后她倒是会偷偷的溜到书店,那时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书,整个人都幸福极了,眼睛里都有着水雾升起,但是她只能是带着伴随有心虚的纠结心态偷偷的翻上几页,但是时间长了,店家也是看出了她根本没有买书的打算,所以便是强行不再让她进入店内。

这件事让她很伤心,但是也别无它法。无奈下,她只能将阅读的机会再次寄予在同学身上。一个班有四十多个人,其中不少是乡里的,所以有的人家庭环境比较好,而有些女生处于这个青春期,也比较喜欢读一点言情小说,而她因为平和,勤劳,忍让和班里的女生关系都挺好的,所以也能趁着读上一番。而那种杂志上的小说又是一种新的感受,里面所描述的美好事物让她向往,很多时候她都会走神而去幻想书中的一些东西,虽如此,但是该用功的时候还是很卖力,所以成绩一直在班里的前五。

从初中开始,她尝试起了写作,那是在她想读书,却又无书可读的时候,把心中的幻想,心中的美好,像那些作者一样描绘出来。她的语文成绩很好,尤其是作文,语文老师经常拿着她的文章给其他班级读,所以有的同学发现她在写小说后并没有去冷嘲热讽,反而认真的读了起来。赵彤刚开始很抗拒,因为害羞,可是她们如此要求下,她一向不想拒绝人,所以也就借给了她们,谁知评价都挺好的,这倒是让她心里很开心,而且也越发想写东西,而且作家这个职业,隐隐成了她的梦想。

一次的偶然,老师知道了这件事,写言情小说对于初中生而言倒并非什么不可原谅的大事,但是同学的传阅严重影响了她们的学习和整个班的学习氛围,所以老师找她谈了话,也读了她的文章,文笔青涩,内容幼稚,评价有点凶,以此希望她踏踏实实的学习,本来她学习就还可以,不要走歪问邪道。那次的批评让她很伤心,主要是对于她作品的否定,这让她开始了自我怀疑,或许真的自己很幼稚。

从那以后,她不再写东西,在中学毕业后,她的成绩符合高中录取线,但是因为家庭原因,那个学费根本付不起,所以便退了学。从此,她陪着母亲随着村里面的一位师傅去行走于各个红白喜事间,去端盘子,洗碗。就这样过了四年。

赵彤的眼睛随了她的母亲,很大很漂亮,而且身材也很好,所以在村里而言算是个美女,而且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青春焕发,免不了受到各种各样的搭讪。但她一心在她母亲身上,全都拒绝了。

在她二十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生。那是初中同学的聚会上,在一家县里的餐厅,他是个端菜的,长的很帅,而且很有幽默感,也不知道是怎么搭上话的,两个人谈了很久,而且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第一次,赵彤有了心动的感觉,似乎是一见钟情,就像小时候在小说里见到的那样。

之后,那个男生主动联系了她,两人开始了见面约会,很自然的发展了关系,成为了男女朋友,而且感情持续的两年后,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那个男生给予了她很好的许诺,她心满意足,那天晚上,她尽力的满足了他,而且第一次同意了他的要求,没有采取任何安全措施。

然而同样是小说中的情节,让她给碰到了。她怀孕了,而那个男生迟迟没有给答复,所承诺的婚姻,所承诺的幸福,随着他的离去,全都化为了泡影,他离职了,回到了另一个省份的老家。

过了几天,带着心灰意冷,她背着母亲,在县里一个人做了人流。

在和那个男生相处的过程中,她也来到了县里,找了份理发店的工作,分手后,她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决定还是陪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她倾注全身心的人身边。年龄在增长着,说话就要奔三十了,这对于村里人而言就比较惹闲话了。母亲也开始担忧,并且不停催促着她,让她找个对象,但赵彤虽是应允,实则推脱。她的母亲并不知道那段恋情,赵彤本来是想定了后告诉母亲,给她惊喜的,却不想自己眼光不足。

在亲戚的介绍还有母亲的牵线下,她认识了隔壁村里的秦秀辉,他比赵彤大一岁,长的普普通通,而且个子比她都要小一点,但是个老实人,母亲是这样说的,在交流中也能感受出来。“他是个好人。”因为母亲就在身边,他不能表现的太抗拒。那天相亲回来后,赵彤哭了很久,把心底压抑的都哭了出来,母亲出声安慰,以为怎么了。“是不是不满意啊,行,咱们换一个啊。”亲闺女哭的如此撕心裂肺,做母亲的怎么能不心疼,更是开始怪罪起了自己,她也哭了起来。

赵彤抽泣着,断断续续说着没事,也在安慰着母亲,“妈妈,我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不想结婚。”母亲叹了口气,“不行啊,你这样让我如何是好,我这辈子的心就在你身上,我没能给你一个完善的家,你得有个家啊!”语重心长,赵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次相亲后,赵彤和秦秀辉开始了交流相处,并且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就确定了婚事,看着母亲高兴的样子,或许,这是正确的。

结婚后的一年半,她们有了孩子,是个男孩,上个月孩子也出生了。赵彤曾经很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以前的堕胎影响生育,那时一年的时间,迟迟没有反应,这让她备受折磨。秦秀辉看在眼里,觉得她不必太自责,这是两个人的责任,不要太看重,要注意身子。

可她是心生愧疚的,她觉得责任在她身上。还好,老天保佑,又是半年后,她终于有了孩子。赵彤生的美丽,当时娶的时候,村里人都说秦秀辉捡了大便宜,婆婆也很是开心,可是结婚后的日子呢,孩子问题让她对于这个媳妇产生了芥蒂,有了孩子,芥蒂刚刚消失,而最近赵彤行为的异常,比如孩子已经无碍,但却不工作,比如买电脑,等等,开始对她产生了很大的看法。

“小彤啊,没事,你要相信我,老公我没啥本事,你生的这么美丽,却嫁给了我,而且还给我生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子,真的是我上辈子的福气,我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但是起码得对得起你。既然这是你的梦想,我必须支持你,钱,咱可以再挣,但梦想这东西,可是耽搁不得。咱买。”那天晚上,在踌躇中,赵彤说出了这件事,她想要写东西,完成自己的梦想,当一名作家。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心思是如何重新燃烧起来的,都这么多年了,或许是因为孩子的出生,让她的内心深处有了触动,而被压抑了近十年的作家梦如今像是隆钟作响,让她不得安宁。

赵彤听说了电脑,更是听闻网络文学,所以她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但是那东西的价格,她也是有耳闻,所以心中纠结着,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但是一直拖着,如此也就没了啊。

在想了三四天后,这天的晚上,她对秦秀辉说了出来。听了他的话,赵彤的眸子泪水荡漾。“秀辉,你,你别这样说,遇见你,是我的福气啊,你是个好男人。”

“嘿嘿,是吗?你支持我,我也得支持你啊!不过你怎么还哭了呢,别啊,你看若是孩子醒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说着,伸出胳膊爱怜地帮她抹着泪水。

电脑回来的那天是最不安的,但在秦秀辉的安慰支持下,赵彤知道,自己应该对得起他的这份心,应该坚强,更应该做出成绩。她的写作生涯,开始了,在婆婆,在村里,在许许多多人的谩骂中,嘲笑中。

因为电脑,她可以很轻松的写作,也可以很轻松的阅读。她的一个朋友懂电脑,于是她便去学习,不多日子便是掌握大概,那个朋友都夸她聪明。除了这些,她没有再去工作,而是把时间留在家务上,虽然写作让婆婆看不起,但好在照顾孩子,和一些家里的琐事处理的很好,这份冲突也就暂时压抑,没有爆发。

两年后,她的小说终于有了一定的名头,这期间一共创作了四部,但都不受好评,无人问津,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不停的练习和不断吸收提升中,一部长篇小说问世。并且获得了新人奖,还有某个网站言情专题的第一名。第一笔厚重的稿费回来了,当实力得到证明,当梦想得以实现,当在时间的流逝中完成了该做的事,那么所有的议论,排斥也就消失了。

婆婆也是笑开了颜,那一笔钱很多,相当于他们一家一年的收入了。“秦秀辉娶了个好老婆啊!”就像结婚的时候一样,村里人听闻了此事又开始新一波的赞扬,而秦秀辉心情很好,在路上也是不再像以前那么提心吊胆,闭耳不闻,因为不会有什么好话,如今不一样了。

“您好,我是XX的记者,祝贺您获得了这次的奖项,真是难以想象,在那样的穷困环境中,竟然能写出如此美好,倍感激励的东西。请问是什么促使您开始写作的呢?”

赵彤先是谦逊地道谢,答道:“在很小的时候,我便有这个梦想了,不过因何而起,忘了,当是让我重新拾起梦想的,是因为我的孩子,还有我的丈夫。”

“是吗!这次您的妻子获得奖项,想必是很开心的吧,请问您有什么想说什么的吗?”记者将话筒移向了秦秀辉。

秦秀辉憨憨地笑着,操着一声土话:“不用提问我,我不会普通话,你们问我老婆吧,哈哈。”赵彤看着一边傻傻地老公,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起来,“人家问你了么是,不会普通话咋了,谁让你是我老公了。”

“哈哈,嗯,我很骄傲,我很幸福,嗯,从认识她的那一天起我就有了这样的念头,是的了,而且能够娶到这么好的老婆,我真的很幸运,真的。老婆,我爱你!”秦秀辉抱起了孩子,对着镜头有点羞涩,说着说着脸都红了起来,但是声音很洪亮,似乎是宣告什么事情一样,说到最后还偷偷瞟了赵彤一眼。

“看得出来,二位很幸福,这份纯真的爱情也很让人感动,希望您能写出更好的作品,也祝福二位的小宝宝健康成长。那么,最后,您还有什么想说到么?”

赵彤啜泣着,打转的泪水流下,男人总是很内敛,对于农村男人更是如此,我爱你,多么腻歪的话啊,除了婚礼,这是这么多年来的又一声吧,但是那份深情,那份爱意,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她一直在感受着,本以为自己坚强了起来,可是,听了这句告白,心头还是被触动了,那浓浓的深情汇成的一句话,还是让她哭了。

赵彤擦着眼角,努力咧着嘴,“遇见秦秀辉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秦秀辉,老公,我也爱你!”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录影棚内起哄地声音久久回响着,还有滴答滴答泪水落地的声音夹杂,在台上,在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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