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想中的语文教师
如皋自古多才俊,当今绿梓林里走出来的青年教育学者蒋保华,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也都可当得“才俊”二字了。
我与保华相识于本世纪初,先为文字之交,其后于2003年一同到江东名城宁波教书。相交日深,愈觉保华才气逼人,才力雄健,为当今青年教育学者中所鲜见。
以一个普通的语文教师,而能成为业内翘楚精英,保华的教育人生,实在令人称羡。
不可否认,保华与我,多少有那么点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色彩。我时常由我想及保华的教育行走方式,也时常想起如夏丏尊先生、朱自清先生等先贤的教育姿态,深觉现在的语文教师,在这样的大师面前,实在应该惭怍有余愧不敢当,甚至当如张天翼先生谓写作过后的心态:小子罪该万死。当代中学语文教师的文化底蕴到底如何,我们作为一个教育工作,可能不会没有这份清醒吧?
当然,现行的教育体制,应试的教学模式,已经使语文教师的人文追求陷入到非常逼仄的空间了。语文教师们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为自己的语文教学无法臻至理想境界而辩护。情形的确如此,然而,可贵的是,就是在这样的教育空间里,仍然有一大批像保华这样矢志追求教育理想的语文教师存在着。
永远不放弃自己的语文教育理想,永远以一个理想的语文教师来要求自己,我觉得这便是保华能够成功的主要原因。
每每读保华的文章,总使我对语文教师特别是理想的语文教师有一种言说的冲动,我从保华的为人与为文,常常展开思绪,在想着一个看似平常然而却十分严峻的话题:什么样的语文教师,才是理想中的语文教师?理想的语文教师究竟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
首先,我觉得,保华是清醒的。作为一个语文教师,确实必须对当代的语文教育状况有清醒的认知,这样才能高扬起理想主义的旗帜,也才能使自己的理想主义之舟达于理想的彼岸。面对当代的教育,保华明显地带上了庄子式的参悟与博尔赫斯式的理解,就像保华曾表述的那样:
“教育,是小径分叉的花园。尽管芳香四溢,春风化雨,却也绿野仙踪,蜂飞蝶舞。教师,踯躅于心灵的迷宫中,茫然四顾;汲汲于名利的混沌里,若得若失。
“教育的林中路,常常看来仿佛彼此相类,然而只是看来仿佛如此而已。每个人各奔前程,却在同一林中。
“……这是一次未带地图的饶有趣味的旅行,每走一步都可以发现新的远景和新的道路……”
新的远景和新的道路,这是保华对自己的期许,也可以理解为是保华的教育理想。但因为在同一林中的限制,便使得保华的教育理想来得非常纯粹,而不会使自己因为远方的召唤而在教育之林中迷失。只不过,虽然身处教育之林,但却努力走自己的路。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或谓之,其实地上已经有了路。不管有路无路,要走出一条新教育之路来,总是非常艰难的。然而,保华却以自己的教育情怀与笔墨,完成了这种开拓。
这是很令人敬佩的。所以,我觉得,一个理想的语文教师,首先必须要有一种教育的清醒与对教育本身的执着。
这之后,方可搭建自己的教育理想大厦。
很多年了,我们在《中国教育报》、《中国教师》、《教师博览》、《教学与管理》、《福建教育》、《湖南教育》、《师道》等报刊上经常看到保华俊逸奔放的文字,在国家或地方各类教学比赛中,也常常发现他峭拔清新的影子。
让文字和影子就这样在教育界有声有色,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谁都知道,现在的教育是如何的不堪,而又如何地让人难以理解与接受。不堪与理解,无奈与接受,这可能已经作为一种教育现实,以一种悖论的存在让更多的人不得不面对。饶是如此,保华在《教师是课程的创造者与开发者》、《寻找“非正式性评价”的声音》、《让学生的精神生命自由生长》以及《美育,从关注个体生命开始》等篇什中,表现了一种教育者的难得的勇气与智慧。
因而,在我看来,理想的语文教师所表现出来的第二个特点便是一种面对教育现状的言说勇气与言说的智慧。
那么,清醒、勇气与智慧从何而来?理想的语文教师如何才能使自己首先具备这样的素质?我觉得,这便要说到爱,一种大爱。
以这一品质求诸于保华的文字与教育历程,我想,书中的一些文章,自然会告诉我们一个真正理想状态中的语文教师,在具备了一种清醒、勇气与智慧的同时,还首先必须具备一种大爱之心,方能使我们的语文教学抵达理想的境界,也方能使自己成为一个理想的语文教师。
当然,光有这些仍然不够。语文是交际的工具,更是人类文化得以薪火相传的伟大的精神载体,因此,语文教师必须有与之相应的学术人格与精神品质,这样,一个语文教师,才能作为漫漫文化长夜里的守护人,作为民族精神的撒播者,作为学生人文品质的塑造者,作为文化史上的座标与拐点。这些,都应该看作是一个理想的语文教师的品质。当然,从精神及信仰角度要求语文教师及其教学,可能会让语文教师承载了过多的意识形态的重负,但语文教师必须是传统文化所陶铸出来的人文大师,是有着一种与民族精神相匹配的精神与品格的综合体,是深得民族文化精髓并愿意这种精髓传播下去的有自己的文化信仰的文化人和一种大写的人,这却是不容置疑的。
不如此,一个语文教师,如何才能倾听课改的回声、如何才能坚持母语的操守、如何才能在教育的沉思中播种下历史的种子、如何才会有自发的对自己所发动的书斋的革命、如何才能在现时代光影的斑驳陆离中形成自己的文化记忆、如何才能使语文化为一种精神化为一种生命的律动?
要而言之,如何才能使自己有教育的版图中,有着自己的文化地位与文化存在?
而达成了这样的文化诉求,我个人认为,便是真正抵达了语文教师的理想境界。而这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在保华的语文世界里,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能,聪明的读者也已经注意到了,在我以蒋保华为个案来分析理想中的语文教师时,是由上而下进行剖析的。
这样,由此而下,达于第三个层面的,是技术与技能。语文的技术与技能,是一种大的教育理想与理念观照下的技术与技能。
《教师博览》主编薛农基先生有这样一个观点:一个语文教师,手中必须握着两枝笔——教育的和文学的。具体地讲就是有小说的,有散文的,有教育评论的,有学科科研的。农基兄的言论启发了我对语文教师理想状态的思考,我觉得,一个真正的语文教师,或者说,一个理想状态中的语文教师,应该手中同时握着数枝笔,他方能于语文教学之道做到游刃有余。
现在,我们看到的蒋保华,其状态可谓极佳,谈文论艺,俨然一个饱学的硕儒,于文艺之道举重若轻;论教评学,保华或有着个案分析的轻灵,或有着教育价值思考的深邃。而他的语言,明眼人可以看出,在适当的时候体现出适当的风格,对语言色彩、语用色彩、语体色彩的搭配与使用,可以说娴熟精当,拿捏得分毫不差——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境界也是多少人为之煞费心思的境界啊!
我觉得这是一个理想的语文教师非常重要的方面。保华的道德文章,潇洒俊逸的文字,符合我对理想的语文教师的文化期待与教育诉求。
更重要的还有,这种语文的技术与技能,支撑起了一个理想的语文教师的理想大厦,还涉及到一个教师的价值判断与这种价值取向引领下的能力自我求诉。或者说,这第三个层面的背后,又有着一种价值杠杆的支撑。
在保华的笔下,我们可以体会到他对文学世界特别是近百年西方文学的熟谙,与此相应的是,我们同样能体会到,他对在现代与后现代思潮影响下的教育史的熟谙与认识,也有着自与他人不同的角度。这两者的综合,我们是不是可以作出如下的判断:一个理想的语文教师,必须站在一种文化与历史的高度,在广泛却不是浮泛地接受了非常专业的文学与教育的训练之后,形成自己的价值判断与价值追求。在此基础上,坚守自己的价值立场,并在这样的价值立场指导下,努力从事着语文学科的建设,努力形成自己的语文文化场,并以之形成当代语文教育与教学的人文坐标点,同时努力使这一坐标点汇入当代整体的语文教育人文坐标系或语文人文图景。
说穿了,这就像一个杰出的作家一样,一个杰出的语文教师,必须以自己的方式与自己的人文成就,向当代语文教学与当代教育发言。
然而,我们可能很多人都未能形成这方面的自觉,在我们评价当代教育名流与青年教育学者时,很多表象的东西遮蔽了我们的视域。一些论者,今天读了德里达,便用德里达的话语月旦人物,明天读了罗兰·巴特,便用罗兰·巴特的方式臧否世界,后天读了范梅南或保罗·弗莱雷,价值立场与原则便又迅速转移。我实在无法明白应该如何评价这些浮躁得近乎可爱的学人或专家。
在保华这里,价值观的瞬间飘移可能也是有的,然而,在我看来,这种飘移,并没有构成转移,吾道一以贯之的立场与原则,在保华这里可谓得到了充分体现。
正因为有了这两者的综合,保华无论是于一节课的挖掘还是于一篇文章的解读,都形成了自己的视角,也无论是于一种教育思潮的评价还是一种语言学意义上的文章风格,保华也都有了自己的话语方式。
在保华这里,有着一种可贵的价值追求与价值判断。
如果我们愿意从另外一个角度解读蒋保华,我想提请更多的人们注意一点:蒋保华从走上教育岗位开始,一直努力耕耘在乡村学校的讲台上,只是在决意到宁波之后,蒋保华的价值才让更多的人发现。我当然不会兴“但是诗人多薄命,就中沦落不过君”之叹,然而,事实上,一批从乡村出走的青年才俊,构成了当代教育的独特的人文景观却是一种事实。
其实,有很多人已经论述过关于理想的语文教师的问题,然而,在我看来,多数只为书生迂阔之论。我在这里,尚无法涉及到理想的语文教师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然而,论其大者,蒋保华作为一个杰出的个案,与他的同时代人相比,已经具备了更多的人文性与历史感。而人文性与历史感,在我看来,恰恰是当代很多教育名家、青年才俊、后起之秀所缺失的。至于价值立场的缺位与丧失,则可能更是当代教育最可怕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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