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读过不少以“文革”为背景的小说或回忆录等。很多让人看了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甚至读完仍心有余悸。
《干校六记》却是个例外。这也是一本记录“文革”时期生活的文学作品,杨绛以诙谐幽默、平淡朴实的语言,将“文革”期间被迫下放到偏远农村进行劳动改造的“干校”生活,通过六篇散文详细记录下来。
文章里没有激愤的呐喊,没有嚎啕的恸哭。反而有时会被逗乐,有时也会被感动得落泪,很快又被作者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看似不经意地描写,仔细咀嚼便体会出"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的格调。
《凿井记劳》里有一段描写众人齐力凿井的片段。“那块地硬得真像风磨铜。我费了吃奶气力,一锹下去,只筑出一道白痕,引得小伙子们大笑。他们也挖得吃力,说得用鹤嘴镬来凿。我的‘拿手’是脚步快;动不了手,就飞跑回连,领了两把鹤潮党,扛在肩头,居然还能飞快跑回菜园。他们没停手,我也没停脚。”
平淡轻松略带自嘲的描写,让人忍俊不禁,但仔细琢磨琢磨,当时的杨绛已是年逾六旬的老人,身单力薄,无法做重体力的劳动,为了不落人之后,也为减轻同伴的负担,竟然能在坎坷不平的乡间土路上扛着两把铁镐头飞奔来去。想想当时的情景,隐隐含着淡淡的酸楚。
《下放记别》中写到女儿阿圆来火车站送行,“阿圆送我上了火车,我也促她先归,别等车开。她不是一个脆弱的女孩子,我该可以放心撇下她。可是我看着她踽踽独归的背影,心上凄楚,忙闭上眼睛;闭上了眼睛,越发能看到她在我们那破残凌乱的家里,独自收拾整理,忙又睁开眼。车窗外已不见了她的背影。我又合上眼,让眼泪流进鼻子,流入肚里。火车慢慢开动,我离开了北京。”
“文革”后杨绛钱锺书一家得到平反,终于团聚在一起,他们发誓说“从此一家人只有死别,没有生离。”可见生离对亲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
杨绛在面临这样残酷场面时,只是默默地流泪,让眼泪流进自己的肚里,不想让别人看见,然而却深深打动了无数读者。
“惟有身处卑微的人,最有机缘看到世态人情的真相。一个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倾轧排挤,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潜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精神,这种快乐把忍受变为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胜利,这便是人生哲学。”
杨绛就是这样一个人,这就是她的人生哲学。无论身处多么恶劣的环境,遭受多么严重的身心折磨,她总把自己的地位放得极低极低,把忍受变为享受,享受一切苦难,享受所有折磨。